雨水顺着许青鸾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黑色轿车在领事馆后门急刹，她不等车停稳就推门冲了出去。
"许小姐！等等！"乔楚生在身后喊道，"警察已经封锁了正门！"
许青鸾充耳不闻，她的脑海中只有路垚中枪倒地的画面。雨水打湿了她的旗袍，高跟鞋在湿滑的地面上几次差点让她跌倒，但她顾不上这些。
领事馆后院的围墙比想象中高，许青鸾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乔楚生追上来，蹲下身："踩着我上去！"
许青鸾犹豫了一瞬："你的伤..."
"没时间了！"乔楚生咬牙，"快！"
许青鸾踩上他的肩膀，乔楚生忍着腹部的伤痛勉强站起，将她托上墙头。许青鸾翻过去，轻巧地落在院内灌木丛中。几秒钟后，乔楚生也翻了过来，落地时却因伤痛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你留在这里接应，"许青鸾低声道，"我去找路垚。"
乔楚生想反对，但伤口的剧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许青鸾借着雨幕和夜色的掩护，沿着建筑物阴影快速移动。领事馆内一片混乱，警察的哨声、宾客的尖叫声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她绕到破碎的玻璃门附近，看到几个巡捕正抬着一个人出来——是李慕云，满脸是血，已经昏迷不醒。
路垚呢？
许青鸾的心跳如鼓，她冒险靠近，透过破碎的玻璃向内张望。大厅里一片狼藉，宾客四散奔逃，警察忙着维持秩序。没有路垚的踪影。
突然，她注意到地上一道暗红色的痕迹，被雨水稀释但仍清晰可辨。血迹延伸到侧厅的一个小门，那是通往地下酒窖的通道。
许青鸾趁乱溜了进去。酒窖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橡木桶和酒精的气味。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前行，手指紧握着那支已经用完子弹的口红枪，权当防身武器。
"路垚？"她轻声呼唤，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一声微弱的咳嗽从酒窖深处传来。许青鸾循声而去，在最里面的角落发现了路垚。他靠在一个橡木桶上，脸色苍白如纸，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已经染红了大半边衬衫。
"你...回来...干什么..."路垚气若游丝，却还试图扯出一个笑容，"舍不得...我啊..."
许青鸾跪在他身边，迅速检查伤势："子弹还在里面，"她撕下自己旗袍的一角，熟练地包扎止血，"能站起来吗？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路垚摇摇头："走不动了...你先走..."
"闭嘴。"许青鸾厉声道，眼眶却红了，"我不会丢下你。"
她环顾四周，发现酒窖有一扇小窗通向外面。窗子很小，但对瘦削的路垚来说应该勉强能通过。许青鸾扶起路垚，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一步步向窗口挪动。路垚虽然神志不清，却尽力配合着她的步伐。
"文件...拿到了吗..."路垚在她耳边虚弱地问。
"拿到了，"许青鸾咬牙支撑着他的重量，"乔楚生在外面等我们。"
路垚突然停下脚步："等等...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李慕云...不是真正的'戴月人'...他背后...还有人..."
许青鸾僵住了："什么？"
"他...被威胁了..."路垚的呼吸越来越弱，"女儿...被绑架..."
许青鸾还来不及消化这个信息，酒窖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赶紧拖着路垚躲到一排酒桶后面。
"继续搜！"一个粗犷的男声命令道，"李老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许青鸾屏住呼吸，感觉到路垚的身体在她怀中越来越沉。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他们藏身的酒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酒窖另一头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那边！"追兵立刻转向声源跑去。
许青鸾趁机拖着路垚来到窗前，用尽全力推开锈蚀的窗框。雨水立刻灌了进来，打湿了两人的脸。
"乔楚生！"她低声呼唤，"帮帮我！"
乔楚生的脸出现在窗外，他伸手接过已经半昏迷的路垚，小心翼翼地把他拖了出去。许青鸾随后爬出，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停在暗处的轿车。
"快！开车！"许青鸾一上车就命令道，同时让路垚平躺在后座，头枕在她腿上。
乔楚生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入雨夜。许青鸾从车内找到急救箱，开始为路垚处理伤口。
"子弹必须取出来，"她声音颤抖但手很稳，"直接去医院太危险了。"
乔楚生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去我家，我有手术工具。"
许青鸾惊讶地看着他。
"家父教的，"乔楚生简短解释，"护卫的基本技能。"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前。乔楚生和许青鸾合力将路垚抬进屋内，平放在一张大桌上。乔楚生迅速拉上所有窗帘，然后从一个老式樟木箱中取出手术器械和酒精灯。
"没有麻药，"他歉意地说，"只能硬扛。"
许青鸾点点头，已经用酒精清洗双手，准备手术。路垚此时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这反而减轻了他的痛苦。
手术进行得很快。许青鸾的手法精准而熟练，不到十分钟就取出了肩部的子弹，清理伤口并缝合。乔楚生在一旁递器械，动作同样专业。
"他失血不少，"许青鸾包扎好伤口，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乔楚生递给她一杯热水："你也休息一下。我去准备些吃的。"
许青鸾摇摇头，从湿漉漉的手拿包中取出那份文件："没时间了。距离午夜只剩不到半小时。"
两人凑在油灯下研究文件。乔楚生指着防御工事图上的一处标记："看这里，工部局大楼地下室，他们标记了一个红色十字。"
许青鸾仔细查看："那是整个租界电力系统的总闸所在..."她突然明白了，"他们要切断整个租界的电力！"
"然后趁乱..."乔楚生接话，"实施他们的'新秩序'计划。"
路垚在桌上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许青鸾立刻回到他身边。路垚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唇干裂："...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许青鸾握住他的手，"你好好休息，我们去阻止他们。"
路垚却挣扎着要坐起来："不...必须...一起去..."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上，"那个标记...不是电力系统..."
许青鸾和乔楚生疑惑地对视一眼。
"那是...地下金库..."路垚艰难地解释，"工部局...地下...藏着青冥会的...宝藏..."
许青鸾倒吸一口气："传说中的'明月金库'？我以为那只是个传说！"
路垚虚弱地点头："李慕云...被威胁...交出金库钥匙...就是...你的...戒指..."
许青鸾下意识摸向那枚银戒指，现在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必须立刻去工部局，"乔楚生抓起外套，"还能赶在午夜前阻止他们。"
"怎么阻止？"许青鸾问，"我们甚至不知道真正的'戴月人'是谁！"
路垚挣扎着坐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我知道...是谁..."
许青鸾和乔楚生同时看向他。
"那份名单...最后一个名字..."路垚指向文件，"被墨水遮住了...但我看到了...是..."
突然，前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三人同时僵住，乔楚生迅速拔出手枪对准门口。
门开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进来——圣玛利亚医院的院长，杜明远。
"杜院长？"许青鸾惊讶地站起身，"您怎么..."
杜明远抖了抖湿透的雨衣，露出和蔼的微笑："许医生，我找了你一整晚。听说领事馆出事了，我很担心。"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文件和受伤的路垚，笑容不变："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许青鸾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杜明远的手从雨衣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手帕，而是一把锃亮的手枪。
"把戒指交出来，青鸾，"他依然用那种慈祥的语调说，"我不想伤害你，就像二十年前我放你一马一样。"
许青鸾如遭雷击，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杜明远——她父亲最信任的私人医生，她医学院的恩师，多年来如父亲般照顾她的人...才是真正的"戴月人"？
"你..."她的声音颤抖，"是你杀了我父亲？"
杜明远叹了口气："许明远走错了路。青冥会的财富和力量应该用来建立新秩序，而不是支持那些注定失败的革命。"他摇摇头，"我给了他机会，但他太固执了。"
路垚挣扎着挡在许青鸾面前，尽管动作因伤痛而迟缓："所以...你利用李慕云...绑架他女儿...逼他合作..."
杜明远赞赏地点头："聪明。李慕云以为交出金库钥匙就能换回女儿，可惜..."他冷笑一声，"那女孩早在三年前就病死了。"
许青鸾的胃部一阵绞痛，为李慕云，也为自己被欺骗的这些年。杜明远一直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一直在等待时机...
"时间不多了，"杜明远晃了晃手枪，"戒指给我，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乔楚生突然举枪瞄准："杜院长，放下武器！"
杜明远叹了口气："乔正阳的儿子...你父亲和你一样冲动。"他打了个响指，两个持枪男子从门外走进来，枪口对准乔楚生，"放下枪，孩子。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乔楚生咬牙，但在对方人数优势下，不得不慢慢放下武器。
路垚的手在身后悄悄碰了碰许青鸾的手指，然后在她掌心快速划了几个字母——T、R、A、P。许青鸾立刻会意，微微点头。
"戒指在这里，"她突然说，从领口拉出一条细链，银戒指挂在上面，"但你必须放他们走。"
杜明远大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他的眼神变得冷酷，"杀了他们。"
两个枪手举起武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路垚猛地掀翻油灯，屋内瞬间陷入黑暗。枪声响起，但子弹打在了空处。许青鸾趁机拉着路垚滚到桌下，乔楚生也迅速找到掩体。
"分开跑！"路垚在许青鸾耳边急促地说，"老地方见！"
许青鸾想反对，但路垚已经推了她一把，自己则向另一个方向冲去，故意弄出响声引开追兵。她咬咬牙，趁着混乱从后窗翻了出去，落入冰冷的雨水中。
身后传来更多的枪声和杜明远的怒吼。许青鸾没有回头，只是拼命奔跑，银戒指紧握在手心，像是握着她与路垚之间无形的纽带。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洗净这世间所有的谎言与背叛。许青鸾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赶到工部局大楼，必须在午夜钟声敲响前阻止杜明远，必须...找到路垚。
上海滩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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