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钟声即将敲响。
许青鸾躲在工部局大楼对面的巷子里，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打湿了手中紧握的银戒指。杜明远的汽车十分钟前已经停在大楼前，两个黑衣人架着路垚走了进去——他们抓到他了。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二十年的谜团终于解开，杀父仇人竟是如父亲般待她的恩师，而路垚...那个玩世不恭却为她挡子弹的男人，现在落入敌手。
许青鸾深吸一口气，将银戒指戴回手指。她检查了一下从乔楚生家带出来的手枪——只剩三发子弹，但足够了。
工部局正门有守卫，但许青鸾知道另一个入口——地下管道的检修口，这是她在圣玛利亚医院工作时，一次偶然从工部局官员的病历中看到的。她绕到大楼侧面，在雨中摸索着找到了那个隐蔽的铁栅栏。
锁已经锈蚀，许青鸾用枪托猛击几下就松动了。她小心翼翼地钻进去，落入一条黑暗潮湿的通道。管道内弥漫着霉味和老鼠的臭味，她强忍着不适，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亮向前摸索。
拐过几个弯后，前方出现了亮光。许青鸾熄灭打火机，贴着墙壁靠近。通道尽头是一个宽敞的地下室，堆满了文件和旧家具。她认出了这个地方——工部局的档案储藏室，就在金库隔壁。
透过门缝，她看到了杜明远和两个手下，还有...被绑在椅子上的路垚。他脸色惨白，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但眼睛依然明亮，嘴角甚至挂着一丝嘲讽的笑。
"...最后一次机会，路先生，"杜明远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金库的密码是什么？"
路垚咳嗽了几声："杜院长，您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相信这种童话？青冥会的宝藏...咳咳...不过是个传说。"
杜明远摇摇头："许明远死前把密码告诉了你父亲，而你父亲又传给了你。那块怀表上的刻痕，就是密码。"
许青鸾屏住呼吸。怀表！路垚给她的那块怀表，现在正安全地藏在她旗袍的内袋里。
"啊，那个啊，"路垚轻笑，"早就卖了换酒钱了。"
杜明远失去耐心，示意手下动手。一个大汉一拳打在路垚腹部，他痛苦地弯下腰，却依然在笑："打得好...正好帮我...挠痒痒..."
许青鸾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她必须行动，但贸然冲进去只会让路垚陷入更大危险。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的电闸上——如果她能切断电源...
就在这时，地下室另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刺耳的警哨声。杜明远和手下立刻警觉起来。
"去看看！"杜明远命令道，一个大汉跑向声源。
混乱中，许青鸾看到路垚对她藏身的方向眨了眨眼——他知道她在这里！那声巨响是调虎离山之计！
许青鸾不再犹豫，趁杜明远背对她时推门而入，枪口直指他的后心："别动！"
杜明远僵住了，缓缓转身，看到是许青鸾时竟然笑了："青鸾，我早该知道你会来。"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枪，"杀过人吗，孩子？"
"不介意拿你开张。"许青鸾声音冰冷，手指稳稳扣在扳机上。
路垚在椅子上挣扎："许医生...小心...他有..."
话未说完，杜明远突然掀翻桌子作为掩护，同时掏出手枪。许青鸾本能地扣动扳机，子弹击中了杜明远的肩膀，但他已经找到了掩体。
"许青鸾！"路垚大喊，"金库！阻止他进金库！"
许青鸾这才注意到地下室尽头有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的锁孔形状正与她手上的银戒指吻合。杜明远正朝那里移动，鲜血从他肩头滴落，但步伐依然坚定。
又一声枪响，子弹擦着许青鸾耳边飞过。她迅速躲到一排文件柜后，看到第二个大汉从通道里返回，加入了战局。
"许医生！"路垚在椅子上挣扎，"九点方向！"
许青鸾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墙上挂着一把消防斧。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冲出去，在枪林弹雨中抓住斧头，转身砍断了路垚的绳索。
"真高兴见到你，"路垚揉着手腕，尽管脸色苍白却依然嬉皮笑脸，"带礼物了吗？"
许青鸾把枪塞给他："只剩一发子弹。"
路垚检查了一下："足够了。"他指向金库门，"杜明远要启动什么装置，必须在午夜前阻止他！"
许青鸾点头，两人分头行动——路垚去对付那两个打手，她则冲向金库。杜明远已经到达门前，正将银戒指插入锁孔。
"住手！"许青鸾举起斧头。
杜明远转身，枪口对准她："太迟了，青鸾。"他转动戒指，金库门发出沉重的机械声，缓缓开启。
许青鸾冲上前，但杜明远扣动了扳机——咔嗒，空膛声。他咒骂一声，闪身进入金库。许青鸾紧随其后，眼前的景象让她愣在原地——
金库里没有堆积如山的黄金，只有一台巨大的机械装置，像是某种发电机，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电缆。杜明远正疯狂地操作控制面板。
"这是什么？"许青鸾警惕地问。
"未来！"杜明远狂热地说，"青冥会真正的宝藏不是黄金，而是技术！这台机器能切断整个租界的电力，让我们的部队趁乱接管！"
许青鸾这才明白"新秩序"的真正含义——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她看向墙上的时钟：11:58。
"你父亲发现了这个计划，"杜明远继续道，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他宁愿死也不愿交出启动密码..."
许青鸾握紧斧头："所以你杀了他！"
杜明远突然停下动作，转身面对她："不，青鸾。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为了保护你，也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我给了他机会加入我们，但他太固执..."
许青鸾的世界仿佛在旋转。父亲不是被谋杀，而是自杀？为了...保护她？
"时间到了！"杜明远按下最后一个按钮，机器开始轰鸣，指示灯依次亮起，"午夜钟声响起时，上海将迎来新生！"
许青鸾回过神来，举起斧头："不，它只会迎来你的末日！"
她用尽全力将斧头掷向控制面板。斧刃精准地劈开主控电路，火花四溅，整个机器发出刺耳的噪音，然后慢慢停了下来。
"不！"杜明远尖叫着扑向机器，但为时已晚。与此同时，午夜的钟声从外面传来，一声，两声...整整十二下，但租界的灯光依然亮着。
"结束了，杜明远。"许青鸾冷冷地说。
杜明远的表情从震惊变为狰狞："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我还有备用计划！"
许青鸾认出那是一个引爆器。杜明远疯狂大笑："整个工部局地下都埋了炸药！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就在他即将按下按钮的瞬间，一声枪响——路垚站在金库门口，手中的枪冒着轻烟。杜明远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难以置信地倒下了。
"抱歉打断你的表演，"路垚虚弱地靠在门框上，"但我讨厌吵闹的爆炸。"
许青鸾跑过去扶住他："那两个打手？"
"乔探长处理着呢。"路垚咧嘴一笑，突然皱眉，"呃...我想我需要再坐一会儿..."
他的膝盖一软，倒在许青鸾怀里。许青鸾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渗透了绷带。
"你这个白痴！"她声音颤抖，小心地让他靠墙坐下，"伤成这样还逞英雄！"
路垚苍白的脸上挂着笑："英雄救美...传统美德..."
许青鸾撕下自己旗袍的另一角，为他重新包扎伤口。路垚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轻声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特别..."
"特别什么？"许青鸾头也不抬，"特别可疑？"
"特别...耀眼。"路垚的声音变得柔和，"像是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又美丽。"
许青鸾的手停顿了一下，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路垚的眼神不再轻佻，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以为你只是个为了钱什么都做的侦探。"她轻声说。
路垚微笑："我是啊。只是...这次我想免费服务。"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许青鸾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在乎这个油嘴滑舌的男人——他挡在她面前的子弹，他玩笑背后的温柔，他为了她的复仇而赌上性命...
"咳咳，"乔楚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扰二位了，但警察马上就到...我们是不是该..."
许青鸾和路垚同时回过神来。乔楚生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了然的笑，身后是两个被铐起来的打手。
"杜明远呢？"乔楚生问，看到地上的尸体后叹了口气，"便宜他了。"
许青鸾站起身，走到杜明远尸体旁，轻轻合上他的眼睛。无论他做过什么，这个人曾经是她尊敬的师长，是父亲的朋友...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但最终归于平静。
"结束了。"她轻声说。
路垚艰难地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不，是刚刚开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怀表，"青冥会的秘密还在，而你是它唯一的继承人。"
许青鸾接过怀表，手指轻抚过表背的刻痕："'明月照青鸾'..."她抬头看向路垚，"你想说什么？"
路垚突然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许青鸾医生，愿意和我组成侦探搭档吗？五五分账，共同冒险。"
许青鸾挑眉："这就是你的求婚方式？"
路垚眨眨眼："如果你想要更浪漫的版本，我也可以..."
许青鸾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他起来："我接受。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别再为我挡子弹了，"她的声音轻柔下来，"我...不喜欢看到你受伤。"
路垚的笑容变得温柔，他轻轻将她拉入怀中："那你也得答应我，不再一个人冒险。"
乔楚生在一旁夸张地咳嗽："警察真的快到了..."
三人迅速收拾了现场，从原路返回。当他们钻出地下管道时，雨已经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一个月后，法租界一栋小洋房门口挂上了新招牌："奇探事务所"。楼下是办公室，楼上是生活区。路垚坚持要放两张床——"为了职业操守"，他说，但谁都知道他看向许青鸾的眼神早已超越了搭档的界限。
许青鸾站在窗前，手中摩挲着父亲的怀表。二十年的谜团解开，她终于可以放下过去，面对未来。身后，路垚正在和乔楚生争论某个案子的细节，声音夸张又活泼。
她微笑起来，将怀表放入胸前口袋。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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