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上海，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路垚百无聊赖地趴在"奇探事务所"的办公桌上，用钢笔在记事本上画着一连串的符号——∞、卍、⊕，最后又全部涂黑。
"无聊？"许青鸾端着两杯热茶从里间走出来，白大褂下露出一截月白色的旗袍下摆。她将其中一杯放在路垚面前，"乔探长说下午会送个案子过来。"
路垚直起身子，接过茶杯："乔楚生介绍的案子，要么没钱，要么危险。"他啜了一口茶，眼睛一亮，"好茶！"
"云南普洱，加了点菊花。"许青鸾在他对面坐下，"清肝明目，适合你这种熬夜看侦探小说的人。"
路垚正要反驳，门铃突然响了。他懒洋洋地喊了声"请进"，却见推门而入的不是乔楚生，而是一位身着锦缎长袍的老者，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衣的保镖。
老者约六十岁上下，面容憔悴但衣着华贵，手中的紫檀拐杖彰显着身份不凡。他环视办公室，目光在许青鸾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开口道："哪位是路垚路先生？"
路垚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将许青鸾挡在身后："正是在下。您是...？"
"杜世昌。"老者微微颔首，"'聚宝轩'的东家。"
路垚挑眉——聚宝轩是上海滩最大的古董行，据说连故宫博物院的专家都要给杜世昌三分面子。
"杜老爷光临寒舍，有何贵干？"路垚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杜世昌缓缓坐下，拐杖横放在膝上："犬子明辉，三日前死于家中。"他的声音平静，但手指紧紧攥着拐杖，"警方说是自杀，但我知道...是他杀。"
许青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老人——他的眼白泛黄，呼吸间有轻微哮鸣音，是典型的肝气郁结症状。
"为什么确定是他杀？"路垚问。
杜世昌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一张照片："这是明辉的尸体。请路先生看看他的右手腕。"
路垚接过照片，许青鸾也凑过来看。照片上的年轻人躺在红木地板上，面色青紫，右手腕处确实有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两个铜钱相交，周围环绕着细小的符文。
"这个符号..."路垚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杜老爷，您儿子死前接触过什么特殊物品吗？"
杜世昌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路先生认识这个符号？"
"青蚨符。"路垚放下照片，"古老帮派'青蚨门'的标志，传说能招财聚宝，也能...索命。"
许青鸾敏锐地注意到路垚提到"青蚨门"时，手指不自觉地摸向了胸前的怀表——她送他的那块。
杜世昌长叹一声："明辉负责聚宝轩的海外交易。一个月前，他从一个英国收藏家那里收购了一批青铜器，其中有一面战国时期的铜镜。"老人顿了顿，"那面镜子背面...就刻着这个符号。"
"铜镜现在在哪？"许青鸾问。
"失踪了。"杜世昌摇头，"和明辉一起死的当晚就不见了。"
路垚和许青鸾交换了一个眼神。路垚清了清嗓子："杜老爷，这个案子我们接了。酬金..."
"五百大洋。"杜世昌直接报出一个惊人的数字，"查出真凶再加五百。"
许青鸾微微睁大眼睛——这相当于事务所半年的收入。
路垚却显得异常冷静："我需要查看令郎的尸体和案发现场，还有那批青铜器的清单。"
杜世昌站起身："一切已安排妥当。我的车就在楼下。"
半小时后，三人来到杜公馆——一栋位于法租界的西式洋楼，外表看似普通，内部却陈设着无数古董珍玩，宛如一个小型博物馆。
"明辉死在书房。"杜世昌领着他们上楼，"警方说他是服毒自杀，但我知道我儿子...他不会。"
书房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红木书桌上散落着文件，一把扶手椅倒在地上，旁边是一滩已经干涸的呕吐物痕迹。
路垚戴上白手套，仔细检查书桌："杜少爷死前在写什么？"他指着一页写了一半的信笺。
杜世昌摇头："不知道。警方带走了大部分纸张，只留下这张。"
许青鸾蹲下检查那滩呕吐物："有苦杏仁味...氰化物？"
"警方是这么说的。"杜世昌痛苦地闭了闭眼，"但明辉从不碰毒药，他连西药都很少吃。"
路垚检查了窗户和门锁："都从内部锁死...密室？"
"所以警方认定是自杀。"杜世昌冷笑，"但我儿子不会自杀，更不会选在自己生日这天！"
许青鸾注意到书架上有一个相框，里面是杜明辉和一个年轻女子的合影："这是...？"
"明辉的未婚妻，林曼丽。"杜世昌的表情柔和了一瞬，"婚期定在下个月..."
路垚突然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一张被撕碎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几个字："...镜中有人..."
"杜老爷，能让我们单独查看一会儿吗？"路垚礼貌地问。
杜世昌点点头，带着保镖退出了书房。
许青鸾立刻凑过来："发现什么了？"
路垚将碎纸片拼在一起："'镜中有人，青蚨归来'..."他皱眉，"这不是自杀，是警告。"
"警告谁？"
"可能是我们。"路垚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商周青铜器考》，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正是关于战国铜镜的记载，旁边还有杜明辉的批注："青蚨符非装饰，乃封印也"。
许青鸾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路垚，青蚨门到底是什么？"
路垚合上书，声音低沉："传说中的地下组织，专门走私和倒卖文物。清末时被朝廷剿灭，但据说...他们的宝藏和名单一直没被找到。"他看向许青鸾，"三年前，上海发生过一系列离奇命案，死者身上都有这个符号。"
许青鸾的手指微微发抖："我父亲...生前调查的最后一起案子，就是关于文物走私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同时意识到这个案子可能与他们各自的过去有关。
路垚继续搜查书房，在废纸篓底部找到一张烧焦的纸片，上面隐约可见"林"字和半个地址："霞飞路..."
"林曼丽？"许青鸾猜测。
路垚将纸片收好："值得一查。"
他们刚准备离开书房，路垚突然注意到书柜旁的墙壁上有一块颜色略浅的方形痕迹："这里原来挂着什么？"
杜世昌被叫进来查看："一面汉代铜镜，明辉最喜欢的收藏品，但案发后也不见了。"
"也是镜子？"许青鸾若有所思。
离开杜公馆时，杜世昌交给路垚一封信："这是明辉死前一日收到的，或许对你们有帮助。"
回事务所的路上，路垚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物归原主，血债血偿。青蚨。"
"威胁信。"路垚将纸条递给许青鸾，"看来杜明辉知道自己有危险。"
许青鸾接过纸条，突然皱眉："这墨水...有种特殊的气味。"
路垚凑近闻了闻："像是...中药？"
"当归和朱砂。"许青鸾肯定地说，"这是符咒常用的材料。"
路垚若有所思："先去霞飞路找林曼丽，然后..."
他的话被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打断。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横在他們面前，三个穿黑衣的壮汉跳下车，直冲他们而来！
"跑！"路垚一把抓住许青鸾的手腕，拉着她钻进旁边的小巷。
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许青鸾跟着路垚在迷宫般的弄堂里左拐右拐，心跳如鼓。路垚的手温暖而有力，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仿佛生怕她掉队。
转过一个拐角，路垚突然停下，将许青鸾推进一扇半掩的门内。那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堆满了破旧的木箱和麻袋。两人屏住呼吸，听着追兵的脚步声从门外跑过，渐渐远去。
"没事了。"路垚松了口气，却突然闷哼一声，靠在墙上。
许青鸾这才发现他的右臂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已经浸透了衬衫袖子："你受伤了！"
"擦伤而已。"路垚勉强笑笑，"刚才翻墙时被铁丝刮的。"
许青鸾不由分说撕下自己旗袍下摆，为他简单包扎："为什么要挡在我前面？"
路垚看着她低垂的睫毛，轻声道："习惯了吧。"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许青鸾的手指在他手臂上轻轻缠绕布料，偶尔碰到皮肤，引起一阵微妙的战栗。路垚的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唇上，突然有种冲动想...
"那些人是谁？"许青鸾突然抬头，打断了这微妙的氛围。
路垚收回思绪："不确定，但肯定和青蚨门有关。"他小心地探头观察外面，"我们得换个路线去霞飞路。"
一小时后，两人来到霞飞路一栋精致的公寓楼前。林曼丽住在顶层，开门时，她红肿的双眼和苍白的脸色显示出她仍在悲痛中。
"林小姐，我们是受杜老爷委托调查明辉死因的。"路垚出示了杜世昌给的名片。
林曼丽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他们进了屋。公寓布置典雅，墙上挂着不少她和杜明辉的合影。
"明辉死前有异常表现吗？"许青鸾问。
林曼丽绞着手帕："他...最近很紧张，总说有人跟踪他。"她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盒子，"这是他三天前交给我的，说如果他有不测，就把这个交给杜伯伯。"
路垚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古旧的铜钥匙，柄上刻着与杜明辉手腕上相似的青蚨符号。
"他说这是什么？"路垚问。
"没具体说，只说是聚宝轩地下保险库的钥匙。"林曼丽含泪道，"但聚宝轩的地下室我去过，那里的锁都是现代的..."
许青鸾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一本《红楼梦》，书签夹在"风月宝鉴"那一回："林小姐喜欢《红楼梦》？"
林曼丽点头："我和明辉都喜欢。他常说...我们就像宝玉和黛玉。"
路垚突然问："明辉提到过一面战国铜镜吗？"
林曼丽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他...他说那面镜子会'吃人'..."她的声音颤抖，"我以为他开玩笑，但有一天我去书房找他，看到他对着镜子说话，好像...镜子里有另一个人。"
许青鸾和路垚交换了一个眼神。路垚收起钥匙："林小姐，最近请尽量不要单独外出。"
离开林曼丽家，两人立刻赶往聚宝轩。古董行已经打烊，但杜世昌接到电话后亲自来开门。
"这把钥匙..."杜世昌检查后摇头，"不是聚宝轩的。但上面的符号确实是青蚨门的标记。"
路垚思索片刻："杜老爷，上海还有哪些地方可能有青蚨门的东西？"
杜世昌沉吟道："青蚨门最兴盛时，在上海有三处据点——豫园的听涛阁、老城隍庙的藏宝楼，还有..."他压低声音，"十六铺的金蚨钱庄。但前两处早已改建，只有金蚨钱庄的旧址还在，现在是家当铺。"
路垚眼睛一亮："地址是...？"
"汉口路转角，门口有对青铜蚨龙的就是。"
离开聚宝轩，路垚提议立刻去金蚨钱庄，许青鸾却坚持先回事务所处理他的伤口。
"真的只是皮外伤。"路垚抗议道。
许青鸾已经拦了辆黄包车："伤口感染会引发败血症，我可不想搭档因为这种愚蠢原因送命。"
回到事务所，许青鸾让路垚脱掉衬衫，仔细清洗伤口并上药。路垚难得安静地坐着，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你父亲调查的那起文物走私案，"他突然问，"有详细记录吗？"
许青鸾的手停顿了一下："资料都在苏州老宅。但记得父亲提过，涉案的文物中有一面能'记录影像'的古镜..."
"记录影像？"路垚若有所思，"像照片一样？"
"父亲说那是一种古老的巫术，能将人的'魂'困在镜中。"许青鸾轻声道，"我一直以为那是传说..."
路垚突然抓住她的手："许医生，我们可能找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两人的目光在灯光下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和一丝恐惧。窗外，上海的夜色渐深，霓虹初上，却照不亮那些隐藏在历史阴影中的秘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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