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三点,美术社活动室的门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溜出来,在走廊的地砖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苏晚晚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手指攥着帆布包的带子,骨节微微发白。
帆布包里装着那本画了一半的插画——社团活动室的夜景。昨天晚上她熬到凌晨两点,把陆星辞布置场景的样子添了进去,画到两人头挨头讨论配色时,笔尖在纸上顿了很久,终究还是没敢把暖光灯下交叠的影子画得再近一些。
“进来吧。”门里传来陆星辞的声音,带着点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苏晚晚推开门,一股松节油混着颜料的味道扑面而来。陆星辞坐在长桌旁,面前摊着几张照片,手里拿着支铅笔在速写本上勾着什么。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进来,在他发梢上镀了层金边,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睑下方,像片小小的云。
“星辞。”她试着叫他的名字,声音比想象中稳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帆布包上,嘴角弯了弯:“画带来了?”
“嗯。”苏晚晚走过去,把画架支在长桌对面,小心翼翼地展开画纸,“还差最后一点细节,想拍几张照片参考。”
陆星辞放下铅笔,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浅灰色毛衣的袖口扫过桌角的颜料管,靛蓝色的颜料在布料上蹭出个小小的圆点。他好像没注意到,径直走到画架前,目光落在画纸上。
画里的暖光灯被处理成了半透明的光晕,颜料管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士兵。而画面中央,举着相机的男生和趴在画架上的女生被光晕圈在中间,距离比现实中更近一些,女生的发梢几乎要碰到男生的肩膀。
“这里的光影处理得比上次好。”他的指尖轻轻点在画纸右下角,那里用钴蓝色调了点灰度,“冷色用得很克制,没抢过暖光的主体。”
苏晚晚的心跳漏了一拍,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他上次说的建议全用上了。“是你教得好。”她小声说,视线落在他袖口的颜料渍上,“你的衣服脏了。”
陆星辞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扯了扯袖子:“没事,洗得掉。”他转身从储物柜里拿出相机,“想拍哪些细节?”
“颜料管的反光和灯架的阴影,”苏晚晚指着画纸上的空白处,“还有……你当时站的位置,我想再确认一下光影角度。”
他举着相机走到长桌尽头,调整好角度:“站到画架旁边去,就像昨天那样。”
苏晚晚依言走到画架前,手指搭在调色盘边缘,忽然想起昨天他站在自己身后的样子——呼吸拂过耳畔时,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像初夏的风。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颜料的排列顺序。
快门声接连响起,陆星辞换了几个角度,忽然说:“抬头看我。”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他的镜头里。他举着相机的样子和雨里那天很像,只是今天没下雨,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金。她的心跳瞬间乱了节拍,眼睛却舍不得移开,直到他放下相机,才慌乱地低下头。
“好了。”他走到她身边,把相机屏幕转向她,“看看这些角度行不行。”
照片里的她站在画架前,暖光落在侧脸,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像只停落的蝶。有几张甚至拍到了她走神时微微张开的嘴唇,和偷偷瞟向镜头的眼神。
“太、太清楚了……”苏晚晚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好像把我发呆的样子都拍下来了。”
“发呆也好看。”陆星辞说得很自然,拿回相机翻看着照片,“等下处理好发给你。”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苏晚晚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拿起画笔假装调色。松节油的味道钻进鼻腔,忽然想起昨天林晓晓说的话——“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把你发呆的样子都画进速写本?”
笔尖在颜料盘里搅动着,白色和黄色混在一起,渐渐变成温暖的鹅黄色。苏晚晚的目光落在陆星辞的速写本上,封面那只抱着画笔的小兔子正对着她,忽然好奇他今天又画了什么。
“你在画什么?”她忍不住问,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往本子里瞟。
陆星辞的笔尖顿了顿,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没什么,随便画画。”
他的反应有点奇怪,苏晚晚反而更好奇了,趁他转身去拿相机电池的功夫,飞快地瞥了一眼——画纸上是个女生的背影,扎着低马尾,穿着浅紫色的防晒衣,站在钟楼广场的水洼前,手里举着片枫叶。
是雨停那天的自己。
苏晚晚的心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慌忙收回目光,假装整理画具,指尖却在微微发颤。他居然连那天的背影都画下来了,还特意强调了那件浅紫色的防晒衣。
“在想什么?”陆星辞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她手一抖,画笔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
“没、没想什么!”她弯腰去捡,手指却和他的撞在一起。他的指尖带着颜料的凉意,像上次递奶茶时那样,只是这次她没敢立刻缩回来,任由那点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陆星辞先松开了手,捡起画笔递给她,笔杆上还沾着他的温度。“颜料快干了,抓紧时间画吧。”
“嗯。”苏晚晚接过画笔,低头在画纸上涂抹,眼角的余光却总能看到他的影子。他坐在长桌对面,手里拿着本摄影杂志,却半天没翻过一页,视线时不时落在她的画架上。
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慢慢移动,百叶窗的影子在他身上晃来晃去,像首无声的歌。
画到一半,苏晚晚忽然发现少了支钛白颜料,记得昨天明明放在长桌最左边的。她起身去翻找,膝盖不小心撞到桌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小心点。”陆星辞立刻站起来,伸手想扶她,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拿起桌角的钛白颜料,“在找这个?”
“嗯。”苏晚晚揉着膝盖,疼得眼圈有点红。桌腿是铁的,撞上去像被锤子敲了下。
陆星辞把颜料递给她,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膝盖上,忽然转身往储物柜走。“等我一下。”
他打开最底层的柜子,翻了半天拿出个白色的小药箱。苏晚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开学那天——她在宿舍区迷路,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撞到路灯杆,也是这样疼得说不出话。当时有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生从旁边经过,脚步顿了顿,却终究没回头。
原来那天的男生是他。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苏晚晚压了下去——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忙,怎么会注意到迷路的新生。
“过来。”陆星辞拿着瓶碘伏和棉签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裤子卷起来。”
“啊?不用了吧,我没事……”苏晚晚往后缩了缩,脸颊烫得厉害。他蹲在地上的样子,视线正好平齐于她的腰腹,让她想起电影院里他揽住自己的那个瞬间。
“会淤青的。”他的语气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认真,已经撕开了棉签的包装,“快点。”
苏晚晚只好慢吞吞地卷起牛仔裤的裤腿,膝盖上果然红了一大片,像块被揉皱的红布。陆星辞蘸了点碘伏,棉签碰到皮肤时,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他的动作放得更轻了,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像羽毛轻轻扫过。
“有、有点。”苏晚晚的目光落在他的发旋上,那里有根调皮的头发翘起来,忍不住想伸手把它按下去。
“忍一下。”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下方投出片阴影。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他手背上,能看到清晰的血管,和指节上沾着的点点颜料。
苏晚晚忽然想起他速写本里的最后一页——画着自己被爆米花呛到的样子,旁边写着“有点笨,但很可爱”。原来在他眼里,自己是这样的吗?
“好了。”陆星辞收起棉签,把药箱放回柜子,“别再撞到了。”
“谢谢。”苏晚晚把裤腿放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两人重新回到画架前,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苏晚晚握着画笔的手有点抖,暖光灯的光晕落在画纸上,把两个即将完成的人影照得格外清晰。
“其实……”陆星辞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一些,“开学那天,我在宿舍区见过你。”
苏晚晚的笔尖顿在画纸上,挤出的白色颜料在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圆点。“你、你见过我?”
“嗯。”他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像是在回忆,“你拖着个蓝色的行李箱,在路口转了好几圈,还撞到了路灯杆。”
真的是他!苏晚晚的心跳猛地加速,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你……”
“我当时要去学生会交材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想叫住你的时候,你已经跑远了。”
原来不是没注意到,是错过了。苏晚晚的心里有点失落,又有点庆幸。如果那天他叫住了自己,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社团活动,没有雨里的奶茶,没有电影院里的速写本了?
“我那天确实很笨,”她忍不住笑了笑,指尖划过画纸上的光晕,“找了半天才找到宿舍楼。”
“不笨。”陆星辞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只是有点迷糊。”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苏晚晚的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低下头假装画画。白色的颜料慢慢覆盖住刚才晕开的圆点,像在掩盖一个小心翼翼的秘密。
夕阳西下时,插画终于完成了。暖光灯的光晕里,举着相机的男生和趴在画架上的女生挨得很近,女生的发梢碰到男生的肩膀,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完成了。”苏晚晚放下画笔,看着这幅画,忽然觉得这不仅是校园系列的最后一幅,更像个未完待续的故事。
陆星辞的目光在画纸上停留了很久,忽然说:“明天有场摄影展,在市美术馆,要不要一起去?”
苏晚晚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可以吗?”
“嗯,”他拿出手机,调出订票信息,“我多买了一张票。”
又是这样,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答应。苏晚晚的心里甜滋滋的,像喝了加了珍珠的热奶茶。“好啊,几点?”
“上午十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他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她的帆布包上,“画可以先放这里,明天带回去?”
“好。”苏晚晚点点头,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画纸从画架上取下来,夹进画夹里。
收拾东西的时候,苏晚晚发现陆星辞的速写本忘在了长桌上。封面的小兔子对着她,像是在邀请她翻开。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抵不住好奇心,轻轻翻开了最后一页。
昨天电影院里的画像后面,又多了一幅新画——是今天下午的场景,她坐在画架前,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画笔悬在半空,旁边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从开学那天就没停下的心跳。”
苏晚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他的秘密,难道是……
“在看什么?”陆星辞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苏晚晚吓得手一抖,速写本“啪”地掉在地上,正好翻开在那一页。她慌忙去捡,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却在抬头时撞进他的眼睛里。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速写本上,瞳孔微微收缩,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空气仿佛凝固了,暖光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道模糊的界线。苏晚晚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心脏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等着他说点什么。
陆星辞弯腰捡起速写本,指尖在那行小字上顿了顿,忽然抬起头,目光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紧张。“晚晚,我……”
就在这时,活动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晓晓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手里举着个粉色的信封:“晚晚!你的信!好像是……”
话音在看到屋里的情景时戛然而止。林晓晓看看红着脸的苏晚晚,又看看手里攥着速写本的陆星辞,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转身就想跑:“对不起打扰了!你们继续!”
“等等!”陆星辞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
林晓晓的脚步顿住了,手里的粉色信封不小心掉在地上,顺着地砖的缝隙滑到苏晚晚脚边。信封上没有寄件人,只在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相机图案。
苏晚晚看着那个相机图案,忽然想起什么,瞳孔猛地收缩。这个图案,她在陆星辞的相机包内侧见过,是他用马克笔写名字时顺手画的。
难道这封信是……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指尖颤抖着想去捡那封信,手腕却被陆星辞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心很烫,带着点潮湿的汗意。
“别捡。”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目光落在她的眼睛里,像盛着片翻涌的海。
苏晚晚愣住了,看着他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嘴唇,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他为什么不让自己捡?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溜进来,落在地上的粉色信封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个没说出口的句号。而陆星辞握着她手腕的力度,却在一点点收紧,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门外的风忽然变大了,吹得窗户“哐当”响了一声。苏晚晚看着陆星辞的眼睛,忽然很想知道,他刚才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兄弟们给点打赏,今天2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