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晓的消息像枚冷针,猝不及防刺进苏晚晚的掌心。她盯着屏幕上"美术社的颜料"几个字,指尖的温度瞬间被抽干,连带着呼吸都滞涩起来。
风卷着槐树叶的沙沙声突然变得刺耳。苏晚晚低头看向自己的袖口——上周调颜料时蹭到的靛蓝色还没洗干净,边缘泛着洗旧的灰蓝,和陆星辞风衣上那抹渍痕几乎一模一样。
美术社的颜料。救护车。陆星辞骤然苍白的脸。
这几个词在脑海里疯狂碰撞,撞出一片混沌的不安。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回跑,帆布包撞在膝盖上也浑然不觉,手里的粉色信封被攥得变了形,边缘的相机图案皱成一团。
路过咖啡馆时,张悦刚好推门出来。看到苏晚晚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下意识地侧身让了让,目光落在她攥紧的信封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你没事吧?"
"陆星辞的妈妈......"苏晚晚的声音发颤,"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张悦脸上的惊讶不似作伪:"阿姨出事了?刚才星辞走得急,我还以为是社团急事......"她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不过上周在学生会办公室,我好像听到阿姨给星辞打电话,说什么'颜料里的东西',当时以为是他们家里的事,没太在意。"
颜料里的东西?
苏晚晚的心沉得更厉害了。她转身就往学校跑,帆布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急促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几只躲雨的麻雀。
美术社的钥匙还在帆布包里。推开门时,夕阳正斜斜地淌过窗台,把半管钴蓝颜料照得透亮。苏晚晚的目光扫过颜料架——第三排最右边那盒靛蓝色颜料的盖子没盖紧,边缘沾着些干涸的灰粒,像是被人动过。
她走过去拿起颜料管,指尖触到管壁的瞬间猛地缩回——管身比平时沉了不少,晃一晃,里面隐约传来细碎的碰撞声,不像是颜料该有的质感。
这时手机又震了震,是林晓晓发来的定位,附带着一句:"我在医院走廊,阿姨还在抢救,星辞刚才跟医生提到'十年前的颜料',你快来!"
十年前。
苏晚晚的呼吸骤然停止。她想起陆星辞说过的话——老板娘的丈夫十年前在边境遇袭,相机里最后一张是朝阳下的界碑。
她颤抖着旋开颜料管的盖子,对着夕阳倒过来。几粒裹着深蓝色颜料的金属碎屑滚落在调色盘里,棱角处泛着冷硬的银光,绝不是美术用品该有的东西。
窗外突然响起雷声,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溅起细碎的水花。苏晚晚盯着那些金属碎屑,忽然想起美术社仓库里那个落满灰尘的旧木箱——那是前几届学长留下的,据说放着十年前的画具。
仓库的锁早就锈死了。苏晚晚找了把美工刀,费了很大力气才撬开。箱子里铺着褪色的绒布,上面整齐地码着十几支颜料管,标签都泛黄了,最底下压着个黑色的铁盒,锁扣上缠着厚厚的蛛网。
铁盒出乎意料地轻。打开的瞬间,苏晚晚倒吸一口凉气——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沓泛黄的照片和半本日记。
照片上是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男人,背着相机站在界碑旁,笑容比阳光还亮。苏晚晚认出那是咖啡馆墙上相机的主人,老板娘的丈夫。而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十年前的深秋,正是他遇袭的日子。
日记的纸页已经脆了。苏晚晚小心翼翼地翻开,字迹遒劲有力,记录着边境的日常,直到最后一页戛然而止——
"发现异常,他们在往颜料管里塞东西,像是什么金属零件。已拍下证据,藏在......"
后面的字被墨水晕染了,只剩下模糊的痕迹。苏晚晚的指尖抚过那片晕染的墨迹,忽然想起刚才颜料管里的金属碎屑,心脏狂跳起来。
这时手机再次响起,是个陌生号码。苏晚晚接起,听筒里传来张悦急促的声音:"晚晚,你在哪?快来医院!医生说阿姨包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雨越下越大,砸在仓库的铁皮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敲打。苏晚晚抓起铁盒往外跑,日记从盒子里滑出来,飘落在积雨的地面上,最后一页晕染的墨迹在水里慢慢舒展开,隐约显出"美术社仓库第三排......"的字样。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得晃眼。苏晚晚找到林晓晓时,她正靠在墙角掉眼泪,看到苏晚晚手里的铁盒,突然捂住嘴:"你找到这个了?陆星辞刚才疯了似的翻阿姨的包,说少了个装照片的铁盒......"
话音未落,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着陆星辞摇了摇头。苏晚晚看到他猛地晃了一下,扶住墙壁才站稳,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缩成一道脆弱的剪影。
张悦也在,她走到陆星辞身边想说什么,却被他避开了。他的目光扫过走廊,最后落在苏晚晚手里的铁盒上,瞳孔骤然收缩:"你怎么会有这个?"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里面翻涌着苏晚晚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愤怒。苏晚晚把铁盒递过去,指尖碰到他的手,烫得惊人。
"美术社仓库找到的。"她轻声说,"日记里提到的颜料......"
"别碰那些颜料!"陆星辞突然低吼出声,声音里的恐惧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打开铁盒翻找着,手指在照片里疯狂地扒拉,最后停在那张界碑照片上,指腹一遍遍摩挲着照片背面的日期,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十年前......他们用颜料管运走了证据......"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空气听,"我爸不是遇袭......他是被灭口的......"
苏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老板娘的丈夫,陆星辞的爸爸?这怎么可能?
这时护士走过来,递给陆星辞一个湿透的信封:"这是从阿姨口袋里找到的,说是要交给苏晚晚同学。"
信封是浅棕色的,边缘已经被雨水泡烂了。苏晚晚接过时,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像是枚钥匙。她拆开,里面掉出一把铜质小钥匙,还有张折叠的纸条,字迹娟秀,是陆星辞妈妈的笔迹:
"晚晚,当你看到这封信,我大概已经不在了。十年前藏在颜料里的,是你父亲工厂丢失的军工零件,他因此蒙冤入狱。星辞爸爸拍下了证据,却没能送出来。阿姨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星辞......去老相机的底座看看,那里有能还所有人清白的东西。"
苏晚晚猛地抬头,撞进陆星辞震惊的眼眸里。她的父亲?那个在她出生前就因"盗窃国家财产"入狱的男人?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风卷着雨水灌进来,吹得纸条边角簌簌作响。陆星辞手里的界碑照片掉在地上,背面的日期和纸条上提到的"十年前"重叠在一起,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张悦突然捂住嘴,后退了两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苏晚晚的手指攥紧了那把铜钥匙,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咖啡馆墙上那台蒙着灰的旧相机,想起老板娘说"每台相机里都藏着没拍完的故事"。
原来那故事里,不仅有陆星辞的父亲,还有她的父亲。
雨还在下,敲打在玻璃窗上,像在催促着什么。陆星辞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指腹擦过照片上笑容明亮的男人,突然抬头看向苏晚晚,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痛苦,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我们......"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快要被雨声吞没,"该去看看那台相机了。"
苏晚晚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个未拆的粉色信封。她忽然很想知道,在这场跨越十年的恩怨里,陆星辞想亲口对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两人并肩往医院外走,走廊的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始终隔着一道细微的缝隙。张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拿出手机,按下了一串熟悉的号码,低声说:"他们要去咖啡馆了......"
雨水模糊了窗外的夜色。苏晚晚抬头望向咖啡馆的方向,老巷深处的灯光在雨幕中明明灭灭,像谁在黑暗里眨着眼睛。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只知道那台蒙着灰的旧相机里,藏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而那个粉色信封,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口袋里,像个未说出口的承诺,在风雨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