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把老巷浇成了墨色。苏晚晚攥着那把铜钥匙，指缝间沁出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陆星辞走在她左侧，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两人一路没说话，只有脚步声在雨巷里反复碰撞，像在叩问十年前那个被雨水浸透的黄昏。
咖啡馆的木质门在风雨里吱呀作响。推开门时，老板娘正坐在吧台后擦相机，看见他们浑身湿透的模样，手里的麂皮布顿了顿："这么大的雨还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陆星辞手里的铁盒上，瞳孔骤然收缩，擦相机的动作停了下来。那台蒙着灰的黑色胶片相机还挂在墙上，金属外壳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在凝视着什么。
"阿姨，我们要看看那台相机。"陆星辞的声音比雨丝还冷。
老板娘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麂皮布，指节泛白："那就是个老物件......"
"里面有我爸没拍完的故事，对吗？"陆星辞打断她，从铁盒里抽出那张界碑照片，"还有她父亲的清白。"
最后几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老板娘眼底漾开剧烈的涟漪。她忽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厉害，半晌才抬起头，眼底爬满红血丝："老周走的那天，确实带了台一模一样的相机回来......他说要藏东西，让我无论如何守住这个店......"
苏晚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踩着吧台上的高脚凳，指尖触到相机底座时，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你爸总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铜钥匙插进底座暗格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陆星辞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毛衣渗进来，带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暗格里藏着个牛皮纸信封，边缘已经脆得像枯叶。苏晚晚刚想拿出来，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张悦披着件黑色雨衣冲进来，头发黏在苍白的脸上："别碰它！"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死死攥着雨衣领口，像是在害怕什么："那里面的东西会害了你们......我爸就是因为这个才......"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亮起刺眼的车灯，两道光柱穿透雨幕，正好打在吧台的玻璃柜上，映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相机镜头，像一排沉默的眼睛。
老板娘突然抓起吧台上的烟灰缸砸向窗户，玻璃碎裂的脆响里，她推着苏晚晚往仓库跑："从后门走！老周早留了出路！"
陆星辞拽着苏晚晚冲进仓库，身后传来张悦的哭喊和重物倒地的闷响。仓库里堆满落灰的画框，墙角的旧冰箱嗡嗡作响，苏晚晚被绊得踉跄了一下，怀里的牛皮纸信封掉在地上，散开一沓泛黄的文件。
最上面那张是张工厂图纸，标注着"军工零件三号装配图"，右下角签着苏晚晚父亲的名字。陆星辞捡起另一张，指尖抖得厉害——那是份转账记录，收款方是个陌生的名字，转账附言写着"颜料款"。
"是张悦的父亲。"陆星辞的声音发寒，"十年前负责我爸葬礼的那个科长。"
苏晚晚突然想起张悦手机里的薰衣草花田——去年写生时，张悦说那是她父亲最喜欢的地方。而陆星辞速写本里的明信片，邮戳正是薰衣草田所在的小镇。
仓库后门被撬开时，苏晚晚正把文件塞进画框夹层。陆星辞拽着她躲进冰箱后面的储物间，狭小的空间里挤满樟脑丸的气味，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都带着雨水的湿冷。
"咔嗒"一声轻响，有人走进仓库。苏晚晚透过储物间的缝隙看出去，只见两个穿黑雨衣的男人正在翻找，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那些落灰的画框，在墙角那台拍立得相机上停了停。
其中个高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嘶哑："老板说，东西要么在相机里，要么在那两个学生身上。"
另一个矮胖的男人踹了脚画框："张科长那边都搞定了？听说他女儿也在这附近。"
"放心，小姑娘家懂什么。"高个男人冷笑，"当年她爸把脏水泼给苏家，现在正好让她女儿来背锅。"
储物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苏晚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原来父亲蒙冤的真相，就藏在这些冰冷的对话里。
陆星辞突然握住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写了个"走"字。他猛地推开储物间的门，用画框砸向那两个男人，趁着对方躲闪的间隙拽着苏晚晚往仓库深处跑。
后巷的雨更大了，混着雷声在头顶炸响。苏晚晚被陆星辞拉着跑过积水的洼地，牛皮纸文件的边角从画框里掉出来，被风吹得像只折翼的鸟。
"往钟楼跑！"陆星辞的声音在雨里发飘，"那里有监控，他们不敢乱来。"
钟楼的台阶湿滑得厉害。苏晚晚爬到一半时，忽然想起口袋里的粉色信封，不知什么时候被雨水泡得发胀。她摸出来想扔掉，陆星辞却按住她的手："留着。"
他的掌心滚烫，眼神却异常清明："不管发生什么，有些东西该见光了。"
钟楼顶层的风带着铁锈味。苏晚晚把文件塞进报时装置的齿轮箱，转身时正撞见陆星辞举起手机——他在录像，镜头里映出两人被雨水打湿的脸，还有远处巷口一闪而过的黑影。
"十年前我爸拍下的证据，今天我们补完。"他举着手机对准苏晚晚，镜头里的她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沾着星光，"苏晚晚，现在可以听我把话说完了吗？"
雷声恰好在此刻炸响，震得钟楼的玻璃窗嗡嗡发颤。苏晚晚看着他被雨水模糊的眉眼，突然想起美术社窗台上的倒影，想起他手机壁纸里的晨雾湖面，想起那个藏着她生日密码的相册。
原来所有的伏笔，都藏在时光的褶皱里。
"从报到处第一次见你，"陆星辞的声音穿过雨幕，带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我就认出你背包上的玉兰挂件——那是我妈当年送给苏阿姨的，说等你出生就......"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撞门声打断。三个穿黑雨衣的男人冲进来，为首的正是仓库里那个高个男人，手里举着根铁棍，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陆星辞猛地把苏晚晚拽到身后，手机摄像头依旧对着他们，屏幕上的录像还在继续。"证据已经发出去了。"他的声音在发抖，却挺直了背脊，"你们跑不掉的。"
高个男人冷笑一声，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喷雾器："那就让你们和证据一起消失。"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时，苏晚晚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看见陆星辞扑过来想捂住她的嘴，却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手机从他手里飞出去，撞在钟摆上，录像画面瞬间变成晃动的天花板。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感觉有人拽着自己的头发，耳边是高个男人狰狞的声音："苏家的女儿，当年你爸欠的债，该你还了......"
口袋里的粉色信封掉出来，在风里翻卷着，露出里面陆星辞清秀的字迹。苏晚晚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看清最后一行——
"钟楼顶层的齿轮箱里，我藏了枚戒指，等雨停了......"
后面的字被雨水彻底晕开，像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承诺。钟摆敲响了十下，沉闷的声响在雨夜里回荡，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鸟。
陆星辞挣扎着抬起头，看见苏晚晚被拖出钟楼的背影，还有那个在风中飘落的粉色信封。他想爬过去，却被男人死死按住肩膀，冰冷的铁棍砸下来的瞬间，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
"晚晚——"
雨声吞没了所有声音。钟楼顶层的齿轮还在缓缓转动，夹在里面的文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像在诉说着迟到十年的真相。而那枚藏在齿轮箱深处的银戒指，正随着钟摆的晃动，发出细碎的、无人听见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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