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棍砸在钟摆侧面时,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陆星辞借着这股反震的力道猛地侧身,铁棍擦着他的肩胛骨扫过,带起一道火辣辣的疼。他顺势滚到钟摆后面,抓起地上的铜制报时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高个男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反抗,愣了半秒才挥着铁棍追过来。钟摆左右摇晃的幅度很大,铁艺支架上的铁锈簌簌往下掉,在陆星辞湿透的衬衫上积成细小的红棕色颗粒。他瞅准钟摆摆到最高点的间隙,突然扑向对方的膝盖,报时锤重重砸在男人的髌骨上。
"嗷——"男人惨叫着跪倒在地,铁棍哐当落地。陆星辞刚要去捡手机,另一个矮胖男人已经扑了上来,带着烟酒味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侧脸。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他被按在齿轮箱上,后背传来齿轮转动的硌痛感,那些夹在里面的文件正被齿轮卷得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快找东西!老板说五分钟内必须撤!"矮胖男人吼着,拳头还在不断落下。陆星辞死死咬着牙,舌尖尝到血腥味时,突然想起苏晚晚被拖出去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让人心惊的倔强,像极了照片里那个站在界碑前的女人。
他猛地偏头撞向对方的鼻梁,趁着男人吃痛后仰的瞬间,抓起齿轮箱旁的扳手砸过去。扳手擦着对方的耳朵飞过,正好卡在转动的齿轮里,机器运转的轰鸣声突然变成刺耳的卡壳声,整个钟楼都跟着震颤起来。
"妈的!"第三个一直守在门口的男人终于冲过来,手里的电击棍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陆星辞瞥见地上的手机还在录像,屏幕正对着齿轮箱里露出的半截文件,他突然拽住男人的手腕,将电击棍的触头引向齿轮箱的金属外壳。
火花四溅的瞬间,男人惨叫着松开手。陆星辞抓起手机转身就跑,却被地上的电线绊倒,重重摔在通往底层的楼梯口。手机从楼梯滚落,屏幕在第四阶台阶上摔得粉碎,但他清楚地记得,刚才在混乱中,已经按下了发送键。
雨还在下,苏晚晚感觉自己像在水里沉浮。有人拽着她的头发往前走,粗糙的地面不断摩擦着她的膝盖,湿透的牛仔裤被磨出破洞,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拖出细痕。
"放开我......"她用尽力气挣扎,指尖突然触到口袋里的铜钥匙,那是打开相机暗格的那把。钥匙的棱角很锋利,她悄悄攥在手心,趁拽着她的人不备,猛地向后戳去。
"嘶——"男人痛呼一声松了手。苏晚晚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带着消毒水味的怀抱。张悦的脸在雨幕里显得格外苍白,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水果刀,刀刃在雨夜里闪着寒光。
"跟我走!"张悦拉着她往巷口跑,雨衣下摆扫过苏晚晚流血的膝盖,"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我爸留下过地址!"
苏晚晚愣住了。刚才在咖啡馆里哭喊着阻止他们的人,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救赎。张悦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边跑边喘着气解释:"我爸留了个账本......他说如果有天他出事,就让我把这个交给苏家的人......"
她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两侧的墙面上爬满青苔,雨水流过墙缝里的碎玻璃,折射出细碎的光。张悦突然停下脚步,从雨衣内袋掏出个塑封袋,里面装着本泛黄的笔记本,封面印着褪色的工厂logo。
"这是......"苏晚晚的声音发颤。
"我爸的忏悔录。"张悦的手指在塑封袋上摩挲着,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十年前他收了好处,把偷卖军工图纸的罪名安到你爸头上。那些转账记录上的'颜料款',其实是买通他做伪证的钱......"
苏晚晚突然想起陆星辞捡到的转账单,想起张悦手机里的薰衣草花田。原来那些看似无关的碎片,早已在时光里织成了密不透风的网。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怕!"张悦突然提高声音,水果刀在她手里抖得厉害,"我爸上个月死在监狱里,有人给我寄了张照片,是我妈在医院的样子......他们说只要我盯着你们,就能保我妈平安......"
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张悦脸色骤变,拽着苏晚晚躲进一个堆满旧家具的杂物间,关上门的瞬间,苏晚晚看见她手腕上露出的淤青,像串丑陋的葡萄。
杂物间里弥漫着霉味,张悦用手机屏幕照亮笔记本上的字迹。苏晚晚凑近一看,心脏猛地缩紧——那上面详细记录着每次交易的时间和地点,最后一页画着张简易地图,标注着"老油库"三个字,旁边还有行小字:"周明远藏证处"。
周明远,是咖啡馆老板娘的丈夫。
"他们要去油库......"苏晚晚的指尖冰凉,"那些文件只是诱饵,真正的证据在那里。"
张悦突然捂住嘴,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爸说,当年你爸发现图纸被偷后,第一时间找了周叔叔帮忙。他们本来想在油库交易时拍下证据,结果......"
结果就是两个父亲一死一冤,留下两个背负着秘密的女儿,在十年后的雨夜里仓皇逃窜。
杂物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条缝,张悦的手机屏幕立刻暗了下去。两人屏住呼吸,看见三个穿黑雨衣的男人从巷口走过,其中一个正是在钟楼袭击陆星辞的高个男人,他手里拿着个黑色布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轮廓像台相机。
"老板说油库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等拿到东西就炸掉,一了百了。"男人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那两个学生呢?"另一个人问。
"跑不远的。"高个男人冷笑,"张科长的女儿倒是有点用,知道把她们往这边引......"
张悦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水果刀哐当落地。苏晚晚赶紧捂住她的嘴,两人在黑暗中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彻骨的寒意——原来从一开始,张悦就是被算计的那颗棋子。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晚晚捡起水果刀塞回张悦手里,从杂物堆里翻出两块木板,用力砸向巷子另一头的垃圾桶。金属撞击声响起的瞬间,她拽着张悦冲出杂物间,朝着与男人相反的方向狂奔。
钟楼顶层的齿轮还在发出卡壳的怪响。陆星辞扶着墙壁站起来,肩胛骨的疼痛让他每动一下都龇牙咧嘴。他摸出碎屏的手机,发现虽然屏幕坏了,但闪光灯还能亮。借着闪光,他看清了齿轮箱里残留的文件碎片,上面有个模糊的印章——"第三机械厂"。
那是苏晚晚父亲当年工作的地方。
他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每级台阶都留下带血的脚印。刚到钟楼底层,就看见咖啡馆老板娘浑身是伤地蜷缩在角落,她的额头上有个狰狞的伤口,血混着雨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
"阿姨!"陆星辞冲过去扶住她,"苏晚晚呢?"
老板娘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把她往老油库带了......那是个陷阱......"她从怀里掏出个生锈的打火机,"老周说,油库的防爆开关藏在值班室的暖气片后面,红色的那个......"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陆星辞抬头看见辆黑色面包车正要驶离,后车窗的缝隙里,他瞥见一缕被风吹起的长发——是苏晚晚的。
他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却被老板娘死死拉住:"别去!他们要的是你手里的证据!"
"证据已经发出去了。"陆星辞甩开她的手,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发给了市纪委的公开邮箱。"
老板娘愣住了,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她的衣襟:"老周......老周果然没看错人......"她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塞给他,"这是油库后门的钥匙......记住,别碰任何金属物件,那里的线路早就老化了......"
陆星辞接过钥匙转身就跑,雨靴踩在积水里发出哗哗的声响。他看见面包车在巷口转弯,尾灯的红光在雨幕里像两颗将熄的火星。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张照片——苏晚晚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条,背景是堆满油桶的仓库。
照片下面还有行字:"一个人来老油库,带齐所有文件。"
陆星辞把手机揣进怀里,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苏晚晚背包上的玉兰挂件,想起美术社里她对着界碑照片发呆的样子,想起钟楼顶层她睫毛上的水珠——原来那些看似偶然的瞬间,都是命运早就埋下的伏笔。
老油库在城市边缘的废弃工业区里。陆星辞赶到时,铁门虚掩着,生锈的铁链条在风里发出哐当的响声。他按照老板娘的嘱咐,从后门溜进去,钥匙插进锁孔时,听见仓库里传来说话声。
"老板,东西真的在这油库里?"是那个矮胖男人的声音。
"周明远当年最擅长声东击西。"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他故意把相机留在咖啡馆,就是为了转移视线。真正的证据,藏在他最宝贝的那台哈苏相机里。"
陆星辞的心猛地一跳。周明远最宝贝的哈苏,不就是挂在咖啡馆墙上的那台吗?他们刚才打开的暗格,难道只是个幌子?
"那两个学生怎么办?"
"等拿到相机就处理掉。"陌生声音轻描淡写,"苏家的女儿留着是祸害,至于陆星辞......他老子当年拍下的东西,总不能让他儿子全抖出去。"
陆星辞悄悄绕到仓库侧面,透过破旧的窗户往里看。苏晚晚果然被绑在椅子上,张悦倒在她脚边,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仓库中央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台相机——正是咖啡馆墙上那台哈苏。
高个男人突然指向窗外:"老板,那里好像有动静!"
陆星辞赶紧缩回头,心脏狂跳不止。他摸出老板娘给的打火机,想起她说的防爆开关,悄悄往值班室的方向移动。脚下突然踢到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被踩扁的烟盒,上面印着个熟悉的标志——和张悦手机里薰衣草花田照片背景里的广告牌一模一样。
原来张悦父亲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个藏着肮脏交易的油库附近。那些看似美好的风景,不过是罪恶的遮羞布。
值班室的门没锁,陆星辞推门进去时,灰尘在从破窗涌入的雨丝里跳舞。他按照指示找到暖气片,手指在积灰的表面摸索着,终于触到个凸起的红色按钮。就在他准备按下的瞬间,仓库的门突然开了。
"找到你了。"穿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陆警官的儿子,果然和你老子一样喜欢多管闲事。"
陆星辞握紧手里的打火机,突然意识到对方是谁——十年前负责处理周明远"意外"死亡案的警长,后来升了副局长,姓赵。
赵副局长晃了晃手里的哈苏相机:"知道这相机里有什么吗?你父亲最后拍的那张照片,主角可是我啊。"他按下快门,空荡的仓库里响起清脆的快门声,"可惜啊,他没能把照片交出去。"
陆星辞的指尖在打火机上摩挲着,突然想起父亲遗物里的那卷没冲洗的胶卷。原来所有的真相,都藏在这些冰冷的镜头后面。
"放了苏晚晚。"他声音发紧,"证据我已经发出去了,你跑不掉的。"
"跑?"赵副局长笑起来,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油光,"我在这里埋了二十公斤炸药,等会儿这里炸了,谁知道是你死了还是我死了?"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把枪,枪口对准苏晚晚的方向,"把相机暗格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让她死得痛快点。"
陆星辞的目光落在苏晚晚身上。她不知何时醒了,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嘴唇在布条后面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他突然读懂了她的口型——是"齿轮"两个字。
齿轮箱!他藏在钟楼齿轮箱里的戒指!
就在这时,张悦突然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似的扑向赵副局长:"你还我妈妈!你们答应过不伤害她的!"
混乱中,赵副局长的枪走了火,子弹擦着苏晚晚的耳朵飞过,打在身后的油桶上。陆星辞趁机按下防爆开关,仓库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听见哈苏相机掉在地上的声音。
"抓住他!"赵副局长怒吼着。黑暗中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陆星辞摸索着冲向苏晚晚,解开绳子的瞬间,闻到浓烈的汽油味。
"快跑!"他拽着苏晚晚往值班室跑,身后传来张悦的尖叫和枪声。就在他们冲进值班室的刹那,仓库里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气浪把他们掀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晚从昏迷中醒来。耳朵里嗡嗡作响,浑身都像散了架。她摸索着找到陆星辞,发现他压在块掉落的预制板下面,额头还在流血。
"陆星辞!陆星辞!"她哭喊着去推预制板,手指被碎玻璃划破也浑然不觉。
陆星辞艰难地睁开眼,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别推了......我好像......压住什么东西了......"
苏晚晚低头一看,发现他身下露出半截相机背带,正是那台哈苏。她刚想把相机抽出来,陆星辞突然抓住她的手,眼神异常明亮:"别碰......相机里的胶卷......"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警笛声。苏晚晚抬头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扶着陆星辞站起来,发现他的裤腿被血浸透了,而那台哈苏相机,正安静地躺在他身后的瓦砾堆里,镜头盖敞开着,像只凝视着黎明的眼睛。
就在这时,陆星辞的手机突然在瓦砾堆里震动起来,屏幕虽然碎了,却清晰地显示出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加密号码:
"照片我收到了。十年前的债,该清算了。"
苏晚晚刚要去捡手机,陆星辞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滴在相机的镜头上,晕开一朵暗红色的花。他指着相机里露出的胶卷边缘,声音轻得像叹息:
"看那里......有个......紫色的......"
后面的话消失在他突然垂下的头颅里。苏晚晚颤抖着捡起相机,发现胶卷的边缘果然有块紫色的印记,像极了薰衣草花瓣的颜色。而在相机的电池仓里,藏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周明远潦草的字迹:
"第三个知情人,是钟楼的守钟人。"
警笛声越来越近,苏晚晚抱着昏迷的陆星辞,看着初升的太阳把瓦砾堆染成金色。她突然想起那个被雨水晕开的粉色信封,想起那句没说完的话——等雨停了,要做什么?
答案或许就藏在那卷没冲洗的胶卷里,藏在守钟人浑浊的眼睛里,藏在这个刚刚苏醒的城市深处。但此刻,她只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相机里胶卷缓缓转动的轻响,像一段永远不会结束的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