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双手微微颤抖着，将一条素白的绫缎递到了萧秋媃手中。那抹白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凝聚了所有不祥的预兆
萧秋媃接过白绫，指尖传来的冰凉丝滑触感让她心头也是一颤，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她环顾四周，目光锁定在房梁一处结实的横木上，又费力地搬来一个较高的圆凳，放在正下方
为了制造出足够的动静，她心一横，伸手将梳妆台上一只不甚起眼的瓷盘扫落在地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惊人，瓷片四溅，正好散落在房门口，如同一个刻意布置的警示
萧秋媃顾不上安抚她，她站上圆凳，踮起脚尖，有些笨拙却又异常坚决地将白绫绕过房梁，打上一个看似危险、实则被她做了手脚、绝不可能真正承重的活结
她反复拉扯了几下，确认它看起来吓人，但绝不会真的危及性命——这是哥哥反复叮嘱的关键
做完这一切，她站在凳子上，回头看向吓得魂不守舍的牡丹，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坚决
萧秋媃“快去！按我教你的说，去找爹娘！闹出的动静越大越好，把人都引过来……尤其是三哥，一定要让他过来！”
牡丹看着小姐站在凳子上，脖颈旁就是那飘荡的白绫，纵然知道是戏，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敢再耽搁，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带着哭腔，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朝着宴席的方向嘶声呼喊起来
牡丹“不好了！不好了！快来人啊！小姐……小姐她要上吊了！！！”
牡丹那一声凄厉无比的尖叫，瞬间打破了萧府的宁静，涟漪急速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在自己院内凝神练功的萧易人，剑势猛地一滞，威严的眉宇间瞬间布满惊忧，他二话不说，抓起外袍便纵身掠出院子，身形如电，长兄的沉稳在这一刻被对幼妹的关切彻底取代
正准备熄灯就寝的萧开雁，闻声猛地从床沿站起，老实沉稳的脸上尽是骇然，他甚至连外衣都来不及披好，趿拉着鞋便冲出门，朝着妹妹院落的方向狂奔，口中无意识地喃喃
萧开雁“秋媃……”
在房中细心分拣药草的萧雪鱼，手一抖，珍贵的药材撒落桌面也浑然不觉。她温婉的脸上血色尽褪，提起裙摆便向外跑，医者的本能让她心中涌起最坏的预感，只想尽快赶到妹妹身边
宴席院落中，正试图活跃气氛的孙慧珊，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手中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被身旁的萧秋水一把扶住
而萧秋水，在听到叫声的刹那，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知道戏已开场，但真听到那“上吊”二字，恐惧还是攫住了他——万一，万一有什么闪失……他不敢细想，第一个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左丘超然、邓玉函、风朗、唐柔几人也是面色大变，紧随其后
寝室里，刚刚躺下的萧西楼被这骇人的呼喊惊得直接从床上弹起，一边手忙脚乱地披上外衣，一边踉跄着往外跑，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一路高喊
萧西楼“女儿！我的女儿啊！”
无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急促、杂乱，伴随着惊慌的呼唤，所有的灯火和人流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萧秋媃的闺房汇聚
房内，萧秋媃站在凳子上，听着由远及近、如同擂鼓般敲击在她心上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她紧紧攥着手中的白绫，指尖冰凉
她知道自己在胡闹，在用自己的性命胁迫最疼爱她的家人，这行为何等不孝，足以让父母心碎。她在心中默默立誓，无论此事成与不成，事后她定当向父母重重请罪
灯火的光晕已经透过门缝清晰可见，人声几乎就在门外
就是现在
萧秋媃把心一横，猛地一脚踢开了脚下的凳子
“哐当！” 凳子倒地的声音与房门被猛地撞开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秋媃！”
“小妹！”
在众人冲入房门的瞬间，看到的便是萧秋媃脖颈搭在白绫上，身体悬空一晃的惊悚景象，那白绫勒紧脖颈带来的窒息感与疼痛是如此真实，让她瞬间憋红了脸，发出痛苦的呜咽
孙慧珊看到这一幕，眼前一黑，腿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全靠身后的萧开雁扶住
萧易人“快！放下她！”
萧易人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而萧秋水，他是知情者，更是策划者，此刻却比任何人都要恐惧
他像一头矫健的豹子，第一个冲上前，毫不犹豫地伸手托住妹妹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扯开那个看似危险、实则松垮的活结，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声音带着后怕的嘶哑
萧秋水“秋媃！秋媃你怎么样？别吓哥哥！”
萧秋媃一落入哥哥怀中，立刻配合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汹涌而出，仿佛真的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紧紧抓住萧秋水的衣襟，哭得声嘶力竭，一边挣扎一边重复着练习了无数次的话语
萧秋媃“放开我！让我死！爹，娘，求求你们，我真的喜欢沉舟……我……真心想嫁给他！我求求你们，若是沉舟不愿娶我，我自然不会勉强，他日定然不会再胡闹！我求你们了！”
萧西楼和惊魂未定的孙慧珊扑到女儿身边，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脖颈上那一道刺目的红痕，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到了嘴边的责骂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满心的为难与痛楚，只能迭声劝慰
孙慧珊“傻孩子，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
萧西楼“快别哭了，有什么事好好说，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大哥萧易人、二哥萧开雁和姐姐萧雪鱼也迅速围拢过来，看着平日里娇憨活泼的妹妹此刻状若疯魔，心痛不已，纷纷温言劝解
萧易人“秋媃，听话，先冷静下来。”
萧开雁“妹妹，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苦如此？”
萧雪鱼“秋媃，让姐姐看看你的脖子，有没有伤到……”
一时间，房内乱作一团，劝慰声、哭泣声、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萧秋媃哭求着，挣扎着，将全副心神都投入到这场用生命做赌注的表演中
而萧秋水则紧紧抱着妹妹，既是保护，也是配合，心中五味杂陈
萧秋水见父母兄姐皆已到场，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立刻向守在门口的邓玉函、左丘超然、唐柔和风朗使了个眼色
四人会意，邓玉函率先开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劝解
邓玉函“伯父伯母，秋媃年纪小，一时情急钻了牛角尖，万望保重身体，好好开导才是。”
左丘超然也沉稳附和
左丘超然“是啊，老大与秋媃兄妹情深，想必也不愿见妹妹如此痛苦。”
唐柔虽话语不多，也轻声道
唐柔“还请……勿要过于苛责。”
风朗则微微颔首，姿态谦和，无声地表示支持。萧秋媃蜷缩在哥哥萧秋水怀里，纤细的肩膀因哭泣而不停颤抖，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她听着外人为她说话，心中更是酸楚难当，哭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仿佛连哭泣的力气都已耗尽
萧西楼看着女儿这般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与疲惫。身为一家之主，他既心疼女儿的痴傻，又恼怒她的任性，更觉此事若传扬出去，萧家颜面何存
大哥萧易人站在一旁，眉头紧锁，胸膛因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起伏。他看着妹妹为了一个魔头如此作践自己，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心中既感愤怒又觉失望
在他看来，权力帮恶名昭彰，与萧家侠义传家的门风格格不入，妹妹此举，简直是给萧家列祖列宗脸上抹黑！但他看着妹妹那脆弱的样子，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萧秋媃感受到长兄那严厉而不赞同的目光，哭得更加心虚，连抽噎声都放轻了，仿佛生怕惹恼了谁
那份想要嫁给李沉舟的“希望”在家人沉痛的目光下显得如此微弱且不合时宜，可她心底那点不甘的执念，却依旧支撑着她，让她还想再坚持一下，哪怕只是片刻
萧秋水感受到怀中妹妹的恐惧与坚持，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将她更紧地护住，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挡住所有来自家人的压力与失望
萧西楼看着屋内挤满了人，家丑不可外扬，他强撑着维持最后一丝镇定，对邓玉函等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萧西楼“几位贤侄，今日……让诸位见笑了。家中有些琐事需处理，还请诸位先回房歇息吧。”
邓玉函几人互相看了看，知道这是萧家的私事，他们不便再多听，便拱手行礼，默默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带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屋内顿时只剩下萧家自己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秋媃被萧雪鱼和萧秋水一左一右扶着，坐在床沿，依旧低着头小声抽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萧雪鱼拿出绢帕，温柔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和脖颈上那道刺目的红痕，眼中满是心疼
萧秋水则坐在她身旁，一只手仍揽着她的肩膀，无声地给予支持
萧西楼颓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单手撑着额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怒火过后，是更深的心疼与忧虑，他在思考，究竟该如何处理这桩棘手的事情
萧易人站在房间中央，脸色依旧难看，胸膛起伏，显然余怒未消，对妹妹这般不顾家族声誉的行为难以释怀
孙慧珊瘫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用手捂着心口，显然还未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缓过神来，眼神里满是后怕与无助
而性格最为老实沉稳的二哥萧开雁，则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角落，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想开口劝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搓着手，满脸焦急与担忧，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萧家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担忧、失望、愤怒、心疼、无奈……种种情绪交织，凝固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唯有萧秋媃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时断时续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萧秋媃低低的抽噎声。沉默了良久的萧西楼，终于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发怒，脚步甚至有些沉重，慢慢走到了女儿面前
他低头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得眼睛红肿、肩膀仍在微微颤抖的萧秋媃，眼中没有苛责，只有化不开的无奈与心疼。他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萧西楼“女儿……”
这一声呼唤，让萧秋媃的泪水再次决堤。萧西楼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平和，却字字沉重
萧西楼“爹……并非一定要阻拦你嫁给权力帮的帮主。我萧西楼行事，还不至于那般拘泥于门户之见，更不在乎他李沉舟是正是邪。”
他话锋微转，带着为人父的铮铮傲骨与深切忧虑
萧西楼“我萧家的女儿，要嫁，自然该嫁与心上人，求得一个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但爹决不允许我的女儿，去寄人篱下，伏低做小，给人做妾！”
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萧西楼“那李沉舟，他有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嫁过去是什么身份？是侧室，是偏房！日后要看正室夫人的脸色，要陷入深宅后院无休无止的争斗倾轧！秋媃，你是爹娘捧在手心里的明珠，是萧家最珍贵的女儿，身份高贵，性情纯善，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看你自贬身价，去受那份委屈？！”
这番话语，没有一句斥责，却比任何打骂都更让萧秋媃心如刀割。她知道父亲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现实，都是为她计之深远的肺腑之言
她抬起泪光闪烁、红肿不堪的眼睛，望着父亲疲惫而痛心的面容，猛地从床边滑落，直直跪在萧西楼面前，声音哽咽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萧秋媃“爹……女儿知道，这条路是女儿自己选的……是苦是甜，女儿都认了！此生……无悔！不管他日结果如何，女儿都自己承担，绝无怨言！”
看着她跪在地上，说着“此生无悔”的倔强模样，萧西楼所有劝解的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沉默了，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与意愿，一边是为人父的尊严与对女儿未来的极度担忧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最终，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萧西楼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
萧西楼“好……好……爹……答应你。”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
萧西楼“爹会亲自修书，送往权力帮。就以……‘促成两派和平’为由，探探他李沉舟的口风。看他……是否愿意应下这门亲事。”
父亲终于松口，答应了
可预想中的喜悦并未降临，萧秋媃看着父亲那双充满无奈、痛楚和疲倦的眼睛，看着他仿佛被抽走了力气般转身，步履蹒跚地离开房间的背影，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那背影里承载的，是一位父亲对女儿沉甸甸的爱与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她赢了这场“战争”，用的却是最伤人的方式。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心中没有半分欢欣，只有漫无边际的难过与深重的愧疚
萧易人看着父亲离去，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妹妹，最终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摇着头跟着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默默垂泪的孙慧珊、不知所措的萧开雁、温柔陪伴的萧雪鱼，以及始终紧紧揽着妹妹肩膀，心情同样复杂万分的萧秋水
本章完...
月笙作者.预计下一章或者下下章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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