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权力帮与浣花剑派联姻,虽只是纳妾,但因着萧秋媃在萧家备受宠爱的地位,以及赵师容的大度与认同,整个仪式并未按照寻常纳妾的规矩从简,反倒依足了正妻的礼仪,极尽排场与郑重
闺房内,红烛高燃

萧秋媃端坐在梳妆台前,身着繁复华美的凤冠霞帔,虽非正红,却也流光溢彩,贵气逼人。贴身丫鬟牡丹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着如云青丝,口中说着吉祥话,眼底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
铜镜中映出的新娘,经过精心妆点,眉目如画,唇点朱丹,比平日更添几分惊心动魄的明艳,只是那眼神深处,除了一丝待嫁的羞涩与期盼,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目光几次飘向门口,期待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出现。按照习俗,作为与她最为亲近的双胞胎哥哥,萧秋水本该在她出嫁前来看她,陪她说说话,哪怕只是斗几句嘴也好
可直到吉时将近,那个身影始终未曾出现。听下人说,三少爷一早就出去了,不知去了何处
萧秋媃垂下眼睫,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委屈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微微发疼。连三哥……也不愿来送她吗?
吉时已到,媒婆在外高声催促
萧秋媃在牡丹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正厅

正厅之内,红绸高挂,却掩不住那股离别的伤感。萧西楼与孙慧珊端坐上位,看着盛装而来的女儿,眼中满是骄傲,更多的却是不舍与忧虑
大哥萧易人、二哥萧开雁、姐姐萧雪鱼皆立于一旁,神色凝重,气氛并不见多少喜庆
萧秋媃环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萧秋水的影子,心中的失落更甚
孙慧珊强忍着泪意,拿起一旁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走到女儿面前,声音微颤
孙慧珊“秋媃……”
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唤
萧秋媃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眶,看着父亲紧抿的嘴唇,看着兄姐们担忧的目光,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微微低下头
孙慧珊颤抖着手,将那方红盖头,轻轻覆在了女儿头上。瞬间,眼前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朦胧的红
就在视线被隔绝的刹那,一滴滚烫的泪珠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砸在绣鞋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她屈膝,朝着父母和兄姐的方向,深深一拜,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却清晰地说道
萧秋媃“女儿……拜别父母。妹妹拜别……兄姐。”
此言一出,如同打开了情绪的闸门。孙慧珊的眼泪瞬间决堤,萧西楼亦是虎目含泪,伸手紧紧搂住妻子的肩膀,给予她也是给予自己支撑
萧易人别过脸去,萧开雁重重叹气,萧雪鱼早已用帕子捂住了嘴,肩头微微耸动
满堂喜庆的红色,此刻却仿佛被这离别的悲伤浸透
在媒婆和丫鬟的搀扶下,眼前一片鲜红的萧秋媃,一步步,踏出了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门,走向那顶装饰华丽、却象征着未知前程的花轿
轿帘垂下,隔绝了内外
萧西楼搂着泣不成声的孙慧珊,望着那顶渐行渐远的花轿,心中一片空茫。女儿的路,从此,只能由她自己去走了。前方的权力帮,是福是祸,是甜是苦,都已不是他们所能庇护

而在城中某处喧嚣的群芳苑内,萧秋水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面前摆满了空酒壶
他眼神迷离,耳中似乎听不到周围的丝竹管弦与娇声软语,只有那想象中的喜庆锣鼓声,一下下,敲击在他早已麻木的心上

他仰头,又是一杯烈酒灌下,试图用灼烧感压下那蚀骨的心痛与那深藏心底、永不能言说的禁忌之情
午后,权力帮总坛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喧嚣中透着一丝不同于往常的氛围
萧秋媃的花轿在吹打声中稳稳落地。轿帘掀开,她扶着丫鬟的手,踏入了这个她曾短暂停留、如今将成为她归宿的地方
仪式在正堂举行。李沉舟立于堂前,依旧是一身墨色为底的衣袍,只是在外罩了一件象征喜庆的暗红色长衫,与他那一头胜雪的白发形成了鲜明而奇特的对比
他面容冷峻,看不出丝毫新郎应有的喜气,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看向缓缓走来的、同样一身红衣的萧秋媃时,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萧秋媃顶着沉重的凤冠,眼前珠帘摇曳,透过缝隙,她能看到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心底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心爱之人的隐秘欢喜,有对未知未来的惶惑不安,更有离开家人、尤其是未能得到三哥祝福的深切悲伤。这些情绪在她眼底翻涌,最终都化作了仪式上低眉顺眼的柔顺
李沉舟表面平静无波,依照流程完成各项礼仪,但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这桩婚事背后牵扯的势力权衡,萧秋媃那份不顾一切的热烈,以及他自己那点连自己都捉摸不定的心绪,都让他心潮暗涌,难以平静
礼成后,萧秋媃被送入新房,安置在东厢房。这处院落距离主堂不远,景致清幽,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李沉舟以此举,既给足了浣花萧家面子,或许……也隐含了一丝对萧秋媃本人,那难以言明的、极其微末的情分与考量
夜幕悄然降临,权力帮的红烛燃起,而远在城中的群芳苑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萧秋水面前的桌子已经堆满了空酒壶,他喝得酩酊大醉,眼神涣散,原本清亮不羁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茫然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早已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穿透这距离,看到权力帮那片刺目的红色。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混合着酒渍,狼狈不堪
左丘超然、邓玉函和唐柔守在一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唐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轻轻拍了拍萧秋水的肩膀,试图安慰
唐柔“大哥,你别这样……”
萧秋水猛地一挥手,粗暴地推开了唐柔,力道之大让唐柔踉跄了一下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向眼前的三人,积压了一整天的痛苦、嫉妒、不甘和绝望全都爆发出来,冲着他们嘶吼
萧秋水“你们都滚!不用你们管我!看我笑话吗?!啊?!”
他的暴怒让邓玉函和左丘超然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再轻易上前刺激他
失去了劝阻,萧秋水仿佛彻底陷入了疯狂的边缘。他猛地用手狠狠砸向面前的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杯盘震落,碎了一地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坚硬的桌面,一边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发出绝望的哀嚎,声音嘶哑破裂,字字泣血
萧秋水“媃媃……我的媃媃……你别嫁他!别嫁他啊!回来……你回来啊!!”
那一声声呼唤,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撕心裂肺的痛楚。那种痛,仿佛侵入了他的骨髓,蔓延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失去的绝望
他精心策划,本以为能换来妹妹的死心,却亲手将她推向了别人的怀抱,也将自己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痛苦深渊
他瘫软在地,伏在冰冷的、满是酒渍和碎片的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声压抑而绝望
左丘超然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们从未见过萧秋水如此失控、如此痛苦的模样,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痛不欲生的哀恸
权力帮,东厢新房
满室红烛高燃,将精致的房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却也给这喜庆的氛围平添了几分窒闷。萧秋媃端坐在床沿,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如同擂鼓般撞击着她的耳膜。这是激动吗?终于嫁给了心念念之人,似乎理应如此。可为何,在这急促的心跳之下,还潜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在等待某种既定命运降临的预感?
她缓缓抬起头,眼前是一片朦胧而压抑的红色,盖头隔绝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她与外界的联系
这满屋刺目的红,不知怎的,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温暖和喜悦,反而在她心底勾起一种莫名的不安,一种……仿佛早已体会过这种被禁锢、被等待煎熬的熟悉感
她微微蹙眉,心中泛起疑惑。她不是第一次穿越到这个世界吗?这具身体属于萧秋媃,所有的记忆也都属于萧秋媃
或许……是这身体原主残存的某些深刻印记,影响了她吧。她只能如此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毫无来由的心悸与惶惑
新房外,长廊下
李沉舟穿着那自己都不适应的暗红外衫,衬得他白发愈发清冷。他本欲前往东厢房。即便他心中并无太多男女之情,即便今夜不打算有夫妻之实,但既然已将她娶进门,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那对她而言,太过难堪与屈辱。这是一种基于尊重的考量
然而,他刚行至半路,却见赵师容步履匆匆、面带些许慌张地迎了过来

赵师容“沉舟!”
赵师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李沉舟脚步一顿,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李沉舟“小容?何事如此慌张?”
赵师容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担忧
赵师容“是影儿那孩子,不知怎的,夜里做了极可怕的噩梦,又哭又闹得厉害,谁也哄不住,定要你去看看她才肯安心……”
她说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李沉舟前行的方向,那里正是东厢房所在
李沉舟闻言,愣了一下。疏影这孩子自幼体弱,又格外依赖他,若是被梦魇住了,确实需要安抚。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亮着灯火的新房方向,心中掠过一丝迟疑
他略微沉吟,开口道
李沉舟“既如此,我先把这身衣服换下再去……”
赵师容“不必换了。”
赵师容却出声阻止,她的声音温和
赵师容“你不是……还要去秋媃房中吗?莫要让她等久了。去看过疏影,安抚她睡下便好,无需特意更衣。”
李沉舟沉默了下来。夜色中,他的面容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他看向赵师容,又仿佛透过她,在权衡着什么。去新房,是责任,是给萧家和那个少女一个交代
而去疏影那里,是为人父的牵挂,似乎也更符合他此刻并不想直面那份炽热情感的心境
片刻的静默后,他心中似乎有了决断,开口时,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
李沉舟“罢了,今夜……便改日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养女李疏影院落的方向走去,将那满室的红烛与独自等待的新娘,留在了身后沉沉的夜色里
暗红色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只剩下赵师容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东厢房那暖融却孤寂的灯火,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