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历157年9月3日，晚上七点零四分。
林渊的右脚踩进泥水时，整条小腿已经麻木。他没低头看，但能感觉到肌肉在皮肤下微微抽搐，像是有东西正从骨头缝里往外爬。
双倍多多冰的冰罐只剩半具完整，另一侧被净化射线削去大半，毒液顺着断裂面不断滴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着白烟的小坑。
他左手拖着这残破的容器，右手食指的长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痛感撑住最后一丝清醒。
前方是一堵锈蚀的铁墙，表面布满弹孔和焦痕，墙角有个塌陷的通风口，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被撕烂的嘴。
林渊知道，那是进入黑市底层“赎罪室”的唯一入口夏洛特·夜枭从没告诉过任何人，除了他。
“快点。”他低喝，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双倍多多冰没动，冰罐微微震颤，仿佛在抗拒什么。林渊没再说话，直接将掌心血抹在铁墙边那个生锈的门环上。
血一沾上金属，门环立刻发出低频嗡鸣，表面浮现出一串扭曲符文，像是某种远古代码在蠕动。
他用右眼死死盯着那串符号。
视野里，数据流断断续续地闪现，像坏掉的投影仪。可就在那一瞬，他还是认出来了“容器编号：001”。
门锁“咔”地一声弹开。
林渊拽着双倍多多冰一头撞进室内，身后铁墙轰然闭合，几乎贴着他的后背合拢。
下一秒，一道刺眼的蓝白光束穿透墙体缝隙，扫过他刚才站立的位置。光束所及，水泥地面瞬间汽化，留下一道焦黑沟壑。
他靠在墙上喘气，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下。双倍多多冰瘫在地上，冰体表面裂纹密布，毒液几乎流尽。
“撑住。”林渊伸手拍了拍冰罐，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还没到终点。”
室内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几盏漏电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地闪烁。林渊强迫自己站起来，目光扫过四周。
一排排结晶棺整齐排列，像是墓园里的石碑。
每一具棺材都透明，内部悬浮着淡黄色的营养液，而液中，全都躺着一个青年面容清瘦，银发垂肩，左眼灰褐，右眼冰蓝。
和他一模一样。
林渊的脚步顿住了。
他一步步走近最近的一具棺材，玻璃表面结着薄霜，他用袖子擦开一片，看清了标签上的字迹：“容器37号，存活时长：11天，失败原因：记忆崩解”。
“37号？”他低声重复。
身后传来细微的滑行声。他回头，看见双倍多多冰正缓缓移动，冰罐底部在地面划出一道湿痕。那痕迹泛着微弱银光，形状竟和他后颈的源质纹路如出一辙。
林渊盯着那道痕，忽然笑了。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我是第几个？38？还是001？”
话音未落，角落里传来一声轻笑。
“你是第一个活着走进来的。”
林渊猛地转身。
夏洛特·夜枭从阴影中走出，身上那件暗紫色长袍像是刚从香水瓶里捞出来，每走一步，空气里就弥漫开一股混合着夜来香与铁锈的奇异气味。
她手里端着一只玻璃瓶，液体呈深灰色，瓶底刻着极小的符号“№.007”。
“你早就知道。”林渊没问，是陈述。
“我知道你会来。”夜枭站在第一排棺材前，指尖轻轻划过37号的玻璃面，“你也知道，从你切断系统那一刻起，火箭队不会再区分‘叛徒’和‘目标’。你和它们一样都是失败品。”
“我不是失败品。”林渊声音冷得像冰。
“那你是什么？”夜枭转过身，目光锐利，“一个能制造伪源生物的人？还是一个被系统寄生了八年的宿主？你切断链接，可你的血还在流，你的纹路还在发光，你的记忆还在漏你根本没逃掉。”
林渊没反驳。
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道伤口早已凝结成黑色晶体，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矿石。他抬起手，轻轻按在自己后颈。纹路在皮肤下微微搏动，像一颗另类的心脏。
“这些都是我？”他指着棺材。
“不全是。”夜枭走向中央石台，台上嵌着一个凹槽，形状像一枚未孵化的蛋，“37具失败容器，编号从002到038。每一个都在第十一到十三天崩溃，原因各不相同神经熔断、记忆反噬、人格解体。但共同点是他们都曾以为自己能掌控系统。”
她顿了顿，将药剂瓶轻轻放在石台上。
“只有你活到了第二十六天。”
林渊冷笑：“所以你留着这里，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看我什么时候倒下？”
“我是为了等你。”夜枭盯着他，“等你真正明白，你不是在使用系统，你就是系统的一部分。
这些容器，是它的排泄物。而你，是它选择的母体。”
林渊沉默。
他忽然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阿帕蛇球体的碎片，边缘锋利如刀。他用碎片划开左臂，鲜血涌出，滴落在地。
疼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
“你说我活着走进来，那其他人呢？”
“死了。”夜枭说，“被净化程序分解，连灰都没留下。只有这里，因为埋在地脉节点下，信号被屏蔽，成了系统的‘坟场’。”
林渊一步步走向石台，目光落在药剂瓶上。
“这是什么？”
“抑制剂-Ω。”夜枭没伸手，只是用香水喷雾轻轻洒在瓶身。
刹那间，灰色液体泛起金光，像是被唤醒了某种沉睡的机制，“它不会修复你，也不会清除纹路。它只是给你一点时间。”
“时间？”
“让你在彻底崩解前，做出选择。”她盯着他，“继续逃？还是反杀？”
林渊没接话。
他伸手拿起药剂瓶，指尖触到瓶身的瞬间，后颈纹路猛地一烫，像是被电流击中。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视野里，无数画面闪回母亲在实验室里流泪，少年时期的自己按下执行键，双弹瓦斯睁开眼喊“爸爸”，沃克腹部裂开，伪源幼体爬出
“它还在读取我。”他咬牙，“即使断了链接，它还在偷我的记忆。”
“那就别让它得逞。”夜枭冷冷道，“把记忆藏起来，把痛感当武器，把每一次呼吸都变成反击的节奏。”
林渊缓缓站起，将药剂瓶塞进衣领内侧。
“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帮你。”夜枭后退一步，香水味渐渐淡去，“我只是在投资。这瓶药，不是赠品，是赎罪券。”
“赎罪券？”
“对。”她嘴角微扬，“你欠这个世界的，迟早要还。而我，只是提前收点利息，等你做出选择那天，我要你第一个告诉我。”
林渊盯着她，忽然笑了。
“你觉得我会选什么？”
“我不知道。”夜枭转身走向暗处，“但我知道，当你真正明白自己是谁的时候，你不会再问这个问题。”
话音落下，她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林渊站在原地，右手缓缓摸向后颈。纹路仍在搏动，频率越来越快。他低头看向双倍多多冰，冰罐微微震颤，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墙体猛然一震。
一道净化射线穿透裂缝，直射中央石台。药剂瓶在光束中剧烈震动，瓶身出现裂痕，金光四溢。林渊扑过去一把抓起瓶子，滚向角落。
射线扫过石台，整个凹槽瞬间汽化。
他靠在棺材边，喘着气，药剂瓶紧紧攥在手中。双倍多多冰滑到他脚边，冰体发出低沉的嗡鸣。
林渊低头，看着瓶底那个“№.007”的符号。
他忽然想起什么。
耿鬼克隆体的编号也是这个。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头顶的应急灯突然全部熄灭。
黑暗中，第一具棺材的玻璃面开始龟裂。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
咔嚓、咔嚓、咔嚓。
像是有无数双手，正在从里面，慢慢推开棺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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