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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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蜷缩在路边的郑绾绾，她的哭声被淹没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只剩下肩膀无助的抽动和濒临窒息的呜咽。世界被隔绝在厚重的雨幕之外，只剩下无边的寒冷和心碎的绝望。

就在意识都快要被冻僵麻木时，砸在身上的冰冷雨点，突然停了。

郑绾绾茫然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冰冷的雨水顺着她湿透的头发滑进眼睛里，视线一片模糊。朦胧中，她看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稳稳地停在离她一步之遥的水洼里，没有沾染一丝泥泞。

再往上，是熨帖得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裤裤管。然后，她看到了吴世勋。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滂沱大雨中，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伞面严严实实地遮在她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肩膀却暴露在冰冷的雨帘之下，深色的西装布料迅速被雨水洇湿，颜色变得更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惊讶，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惯常的戏谑，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平静。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却仿佛毫无所觉，只是垂眸看着她，看着这个平日里光彩照人、此刻却像被遗弃的流浪猫一样蜷缩在泥水里的未婚妻。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喧哗。

郑绾绾仰着头，雨水混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通红的眼睛里盛满了狼狈、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吴世勋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几乎被雨声掩盖，却又沉重得仿佛压垮了什么。他朝她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干净而有力，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

郑绾绾看着那只手，那是通往温暖和安全的路标，却也是她试图逃离的牢笼的象征。她下意识地想躲，身体一动，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更加惨白。她这才想起刚才仓皇奔跑时扭到的脚。

她咬着下唇，痛苦地摇了摇头，手指下意识地捂住了剧痛的脚踝。

吴世勋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落到她脚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再询问，直接将手中的黑伞塞进了郑绾绾冰凉僵硬的手里。

吴世勋拿着。

他的声音被雨声冲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郑绾绾下意识地握紧了伞柄，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回神。

下一秒，吴世勋在她面前微微屈膝，背对着她，宽阔的背脊在湿透的西装下显得沉稳如山。他什么也没说，但那个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

郑绾绾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愿意为她俯身的男人。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让他少了几分平日的矜贵疏离，多了几分真实。她挣扎着，犹豫着，最终还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另一只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

吴世勋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毫不费力地将她从冰冷湿漉的地上背了起来。他的背脊很温暖，隔着湿透的衣料传递过来，与她浑身刺骨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站起身，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趴伏得更稳当些。然后，他背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漫天的大雨里。

郑绾绾伏在他背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为他们两人遮挡风雨的伞。她将脸埋在他肩颈处，温热的泪水无声地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她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和檀香气息，此刻混合着雨水的清冽，竟奇异地带来一种令人心安的错觉。

两人一路无言。

没有质问，没有安慰，只有雨点敲打伞面的单调声响，和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踩在积水路面的回响。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飞速倒退。郑绾绾紧绷的身体在他背上渐渐放松下来，哭到脱力的疲惫和脚踝的疼痛席卷而来，意识开始模糊。

感觉到背上的人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那细微的抽噎也停止了，吴世勋的脚步才微微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趴在自己肩上似乎已经昏睡过去的郑绾绾，她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眉头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不安稳。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脚步转向了来时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停在酒店附近的车旁。司机早已撑伞在车旁等候，看到吴世勋背着郑绾绾回来，脸上闪过惊讶，但立刻训练有素地打开了后座车门。

吴世勋小心翼翼地将郑绾绾放进温暖干燥的车后座。她像只湿透的小猫，蜷缩在真皮座椅上，毫无生气。

吴世勋也跟着坐了进去，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雨声。他拿过车上备着的干爽柔软的毛巾，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仔细地擦拭着她湿透的头发、脸颊和脖颈上的雨水。他的手指偶尔擦过她冰冷的皮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接着，他弯腰，小心地脱掉她那只扭伤脚上沾满泥泞的高跟鞋。脚踝处已经有些红肿。他眉头蹙得更紧，但动作依旧很轻。用毛巾包裹住她冰冷的双脚，轻轻擦拭。

做完这些，他按下按钮，强劲而温暖的空调暖风立刻充满车厢。他又从车载储物柜里拿出一条厚厚的羊绒毯，展开，严严实实地盖在依旧昏睡、浑身冰冷的郑绾绾身上，一直盖到她的下巴。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回自己的椅背，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抬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侧头看着身边被毯子包裹着、只露出一张苍白小脸的人。

灯光昏暗的车厢里，他深邃的眼眸里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复杂。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缓地拂开她额前沾湿的一缕碎发，动作轻得仿佛怕惊醒一个易碎的梦。

吴世勋真是....麻烦。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沉甸甸的、无法言说的东西。目光落在她红肿的脚踝上，眉头始终未曾松开。车子启动，平稳地驶入雨夜，载着无言的心事和沉睡的疲惫，驶向那个名为“家”的、无法逃离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