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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像一头被围猎至绝境的野兽,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狂奔。特罗姆瑟冬夜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他毫无遮挡的脸颊,刺入肺腑,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但他感觉不到!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在疯狂燃烧——绾绾!医院!
当他终于看到那栋灯火通明、散发着消毒水冰冷气息的庞大建筑时,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像一阵失控的旋风,猛地撞开医院急诊大厅的玻璃门,巨大的声响引得所有人侧目。
他冲到最近的一个护士台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台面边缘,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脸色惨白如鬼,碧色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狂奔而剧烈收缩、失焦。
边伯贤“Hun… Hun som ble påkjørt! Den kinesiske jenta! Hvor er hun?! Hvordan har hun det?!”(她…那个被车撞的女孩!那个中国女孩!她在哪?!她怎么样了?!)
他的挪威语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变的支离破碎,所以嘶哑尖利,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护士被他疯狂的样子吓到了,但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在电脑上查询。“Ah… du mener den alvorlig skadde pasienten fra tre dager siden?”(啊…你是说三天前那个重伤的病人?)护士迅速确认,“Hun er fortsatt på Intensivavdelingen (ICU). Livstegnene er stabile, men hun er fortsatt i koma.”(她还在重症监护室 (ICU)。生命体征稳定,但仍在昏迷中。)
ICU!昏迷!
这两个词像两把重锤,狠狠砸在边伯贤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上!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护士连忙示意旁边的护工扶住他。
边伯贤抓住护工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边伯贤“Kan jeg… Kan jeg se henne? Bare et øyeblikk!”(我能…我能看看她吗?就一会儿!)Jeg er… jeg er hennes…”(我是…我是她的…)
他哽住了,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说出那个身份。他是谁?一个害她至此的罪人?
或许是看他实在可怜,也或许是医院有特殊交代(鹿晗或吴世勋的人可能打过招呼),护工在请示了护士长后,竟然同意了。他被带到ICU区域,严格地穿上了一次性的隔离防护服、帽子、鞋套和口罩。这身臃肿的装扮将他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盛满惊惶和绝望的眼睛。
护工领着他,来到那扇巨大的、冰冷的观察窗前。
然后,边伯贤看到了她。
仅仅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却仿佛隔开了生与死的两个世界。
病床上,郑绾绾安静地躺着,像一个被遗弃在冰雪中的瓷娃娃。她的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和电极:气管插管连接着呼吸机,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嘶…呼…”声;深静脉置管、尿管、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束缚在病床上。她的脸色是病态的、毫无生机的苍白,嘴唇干裂。乌黑的长发失去了光泽,散乱地铺在枕头上。她的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两小片阴影,却没有任何颤动的迹象。
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绿色的波形规律地跳动着,数字显示着勉强维持的生命体征。但这规律和稳定,在此刻边伯贤的眼中,却显得如此冰冷和残酷。这不是他记忆里那个会笑会闹、会依偎在他怀里撒娇的绾绾!这只是一具依靠机器维持着基本生命活动的躯壳!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眼前残酷的景象彻底击得粉碎!
边伯贤绾…绾….
一声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唤,隔着厚重的口罩和防护罩,微弱地逸出。边伯贤的双手猛地抬起,紧紧按在冰冷的玻璃上!他身体前倾,仿佛想要穿透这层阻碍,去触碰她,去唤醒她!
巨大的恐惧、灭顶的自责、无法言喻的心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彻底吞噬!他精心构筑的、远离喧嚣的平静世界,他以为已经可以放下的过去,他对未来的所有憧憬……在这一刻,随着郑绾绾毫无生气的模样,轰然崩塌!
他以为他承受了退圈的痛苦,承受了失去她的绝望,已经足够坚强。
但眼前这一幕,彻底击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冰冷的玻璃窗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跪倒在ICU观察窗外的走廊地板上。防护服臃肿的身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遗弃的、受伤的幼兽。
压抑了许久的、撕心裂肺的哭声,终于再也无法抑制,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哭声被厚重的防护罩和口罩闷住,显得沉闷而绝望,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在防护罩内侧凝结成一片水雾。
边伯贤对不起..对不起绾绾….是我…都是我….
边伯贤我不该躲起来….我不该让你找不到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对不起…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破碎的言语混合着痛苦的呜咽。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曾经光芒万丈的顶流明星,不是那个在木屋里寻求宁静的隐士。他只是一个在爱人生命垂危面前,彻底崩溃、无助绝望的普通男人。所有的骄傲、坚强、伪装,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他像个迷路的孩子,除了痛哭和忏悔,找不到任何出路。
走廊的拐角阴影处。
鹿晗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他原本已经准备离开医院,却在医院门口看到了边伯贤那不顾一切、如同疯魔般狂奔而入的身影。他脚步微顿,随即改变了主意,无声地跟了回来。
此刻,他隔着一段距离,冷眼旁观着观察窗前那崩溃痛哭的一幕。边伯贤蜷缩的身影、压抑绝望的哭声、抵在玻璃上颤抖的手指……都清晰地落在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
他没有上前,没有安慰,没有质问。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冷静到残酷的观察者。仿佛眼前这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只是他宏大棋局中一个值得记录的变量。
几秒钟后,鹿晗似乎觉得观察已经足够。他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生。他优雅地、悄无声息地转过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沿着来时的路,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条被绝望和哭声充斥的走廊。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走廊尽头,跪在玻璃窗前痛哭的边伯贤,对此一无所知。他的世界,已经完全被玻璃窗内那个沉睡的身影和他自己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悔恨所填满、所撕裂。他的信念,他对未来的所有希望,都在看到郑绾绾的那一刻,彻底崩塌,化为冰冷的尘埃。窗外的极光依旧在遥远的夜空无声舞动,漠然地照耀着人间这出惨烈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