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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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勋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当郑家管家第三次焦急地询问“小姐在挪威是否安好，为何电话一直不通”时，他握着手机，站在医院冰冷空旷的走廊里，看着ICU观察窗内那个被仪器包围的身影，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无法再编织一个又一个脆弱的谎言，去安抚那些真正关心绾绾的至亲。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冰碴，刺得他喉咙生疼。他拨通了郑绾绾父亲的电话，声音嘶哑而沉重，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

吴世勋郑伯伯…是我，世勋。对不起…绾绾她…在挪威出事了。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随即传来郑父难以置信、带着颤抖的询问：“出事？出什么事了？！世勋你说清楚！”

吴世勋闭上眼，艰难地开口，尽量简略，隐去了郑绾绾是为了寻找边伯贤而独自行动的细节，也隐去了鹿晗可能的推手，只说了最残酷的结果：

吴世勋她…遭遇了抢劫和严重车祸…伤势非常重…现在在特罗姆瑟中心医院ICU…情况…很不乐观，还在昏迷中…医生说…需要时间……

电话那头传来郑母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东西摔落的声音，紧接着是郑父强自镇定却难掩恐慌的追问。吴世勋只能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将医院的名称和地址告知。

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巨石，瞬间在郑吴两家掀起了滔天巨浪！所有的担忧、猜疑都化作了最深的恐惧！郑绾绾的父母、祖父母，吴世勋的父母、祖父母，八位平日里跺跺脚都能让商界震动的长辈，此刻都慌了神，巨大的恐慌和心痛让他们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立刻！安排飞机！最快的航线！去挪威！现在！马上！” 郑绾绾的爷爷，这位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人，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决绝。

私人飞机以最快的速度申请航线、起飞。机舱内，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郑绾绾的母亲一路上都在默默流泪，眼睛红肿得像核桃。郑绾绾的奶奶紧紧握着老伴的手，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念着佛经。吴家的长辈们也是满面愁容，忧心忡忡，吴母更是不断自责没有照顾好“儿媳”。

几乎在同一时间，首尔。

蒋雯丽也接到了吴世勋简短却如同晴天霹雳的电话。当听到“绾绾重伤昏迷在挪威ICU”时，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个被自己刻意忽略、认为是无稽之谈的噩梦——刺耳的警笛、刺眼的灯光、倒在血泊中的白色身影——瞬间无比清晰地涌上心头！每一个细节都对应上了！

“不…不会的…那个梦…是真的？！” 巨大的懊悔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想起绾绾最后发给她的信息，想起自己因为觉得是噩梦而没有深究！如果…如果她当时再敏感一点，立刻联系绾绾或者鹿晗哥，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灾难？！

“是我…都怪我！” 蒋雯丽痛哭失声，狠狠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随即像疯了一样冲回房间收拾行李，“挪威！我要去挪威！绾绾等我！”

特罗姆瑟中心医院，ICU观察区。

当郑吴两家的私人飞机和蒋雯丽的航班几乎前后脚抵达，一行人马不停蹄、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天。

当他们在护士的指引下，穿过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来到那扇巨大的、冰冷的ICU观察窗前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八位长辈，加上蒋雯丽，十几双眼睛，透过那扇透明的玻璃，看到了里面那个躺在病床上、被无数冰冷仪器和管线缠绕着的、毫无生气的女孩。

郑绾绾的奶奶最先看清，她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嘴唇哆嗦了几下，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身体便软软地向后倒去！

郑母妈！

郑爷爷老婆子！

郑绾绾的爷爷和吴世勋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老人已经晕厥过去。

紧接着，吴世勋的奶奶看着里面孙女（她早已视郑绾绾如亲孙女）那惨白的脸和可怕的景象，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刺激，眼前一黑，晕倒在儿媳怀里。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郑绾绾的母亲看着女儿毫无生机的样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要不是郑父死死抱住，几乎要瘫倒在地。她死死捂住嘴，可那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还是从指缝里溢出来，随即演变成无法控制的、撕心裂肺的恸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背过气去。

郑母绾绾！我的绾绾啊！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啊….

郑父和吴父也是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扶着各自的妻子，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巨大的悲痛和恐惧笼罩着每一个人。

蒋雯丽站在人群后面，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眼前的景象比噩梦更恐怖百倍！她想起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噩梦，巨大的懊悔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心。她喃喃自语，泪水汹涌而出，却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蒋雯丽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早点发现…早点…..

就在这被巨大悲痛和混乱笼罩的时刻，一个穿着简单、形容憔悴、眼睛红肿的身影，默默地出现在了观察区的入口。是边伯贤。他几乎一夜未眠，守在医院附近，此刻又忍不住想来看看她。

他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郑绾绾的母亲在悲痛欲绝中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到了边伯贤。瞬间，所有的痛苦、恐惧、无助，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她猛地挣脱郑父的搀扶，像一头护崽的母狮，踉跄着冲到边伯贤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声音因为哭泣和愤怒而扭曲尖利：

郑母是你！边伯贤！都是你！

郑母是你带坏了绾绾！是你把他卷进娱乐圈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里！

郑母如果不是你！她怎么会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怎么会惹上那些粉丝！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又怎么会…有怎么会这样….

她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边伯贤的脸上，她语无伦次，将所有的错、所有的恨，都倾泻在了边伯贤身上。

郑父虽然没有冲上去，但看着边伯贤的眼神也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谴责。吴家的长辈们更是纷纷投来鄙夷和厌恶的目光，仿佛他就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扫把星！”

“害人精！”

“绾绾就是被他毁了！”

“他还有脸来？！”

指责声如同冰冷的雨点，毫不留情地砸向边伯贤。他低着头，承受着所有的谩骂和怨恨，没有辩解，没有反驳。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嘴唇紧抿，身体微微颤抖着。那些指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扎在他的心上，但他知道，他们说的…某种程度上是对的。是他，让绾绾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他才是那个应该躺在里面的人！

他默默地承受着，仿佛这样能减轻一点内心的负罪感。

蒋雯丽够了！都别说了！

一个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声音突然响起，压过了所有的指责！

是蒋雯丽！

她冲到边伯贤和郑母之间，张开双臂，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边伯贤前面，尽管她自己也在颤抖，泪流满面。

蒋雯丽阿姨！叔叔！你们冷静一点！

蒋雯丽现在指责谁有用吗？绾绾还躺在里面！她需要安静！你们在这里吵，对她有什么好处？！

蒋雯丽对着郑家长辈和吴家长辈喊道，声音哽咽却清晰。

蒋雯丽边伯贤，你先离开。

蒋雯丽现在….不合适。

她转头看向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边伯贤，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是不忍和一丝清醒。

边伯贤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茫然。他看着蒋雯丽，又透过她的肩膀，看向玻璃窗内沉睡的郑绾绾，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然后，他低下头，在所有人愤怒、鄙夷、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如同一个被宣判了死刑的囚徒，拖着沉重无比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退出了这片被巨大悲痛和指责充斥的区域。他的背影，孤寂、佝偻，充满了破碎感，消失在走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