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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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罗姆瑟的街道，寒风依旧凛冽。边伯贤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漫无目的地走着。昂贵的羽绒服敞开着，任由刺骨的寒风灌入，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身体的麻木远不及心死的万分之一。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和空洞。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医院？他已被驱逐。木屋？那个曾经给予他片刻宁静的地方，此刻只让他感到无尽的讽刺和罪孽。脑海中反复闪现的，只有ICU玻璃窗后郑绾绾那毫无生气的脸，郑母撕心裂肺的指责，以及那些如同冰锥般刺入骨髓的鄙夷目光。

“Hei! Du!” (嘿！你！)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边伯贤毫无反应，继续如同孤魂野鬼般前行，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天空。

“Hei! Mannen! Vent litt!” (嘿！哥们！等一下！) 声音更近了，带着一丝急切。是几天前在咖啡馆门口，被他抓住询问郑绾绾下落的那个中年男人。男人认出了边伯贤失魂落魄的背影，追了上来，拦在他面前。

“Det er deg! Mannen som spurte om den kinesiske jenta!” (是你！那个询问中国女孩的男人！) 男人看着边伯贤惨白如纸、双目无神的模样，脸上露出同情和一丝不忍，“Hvordan har hun det? Går det bedre?” (她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边伯贤的目光缓缓聚焦在男人脸上，那眼神里没有认出对方的痕迹，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他像是没听到，也像是听到了却无法理解。他微微侧身，绕开挡路的男人，继续向前走去，步伐踉跄而飘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男人看着他失魂落魄、行尸走肉般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追上去。他知道，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那个男人，已经被巨大的痛苦彻底击垮了。

特罗姆瑟顶级酒店套房。

与医院的沉重不同，房间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鹿晗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沉静地投向窗外峡湾的晨光。他刚刚结束与朴灿烈的通话。

鹿晗灿烈，是我。

鹿晗郑小姐的情况很不乐观，还在ICU昏迷。

鹿晗郑吴两家都到了。

鹿晗的声音透过电话，依旧温润平和，听不出太多波澜。

朴灿烈那你呢？还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朴灿烈沉默了一下，语气复杂。

鹿晗刚刚离开。

鹿晗亲眼所见，比想象中更….触目惊心。

鹿晗轻轻抿了一口茶，目光深远，他罕见地用了一个带着情感色彩的词。

朴灿烈你之前带蒋雯丽去挪威，又让郑绾绾发现边伯贤….

朴灿烈你到底想做什么？现在搞成这样….

朴灿烈试探着问，语气带着不解。

鹿晗我最初，只是好奇。

鹿晗好奇一个被家族如珠如宝呵护长大，背负着沉重婚约的女孩，内心究竟藏着怎样的火焰。

鹿晗她看边伯贤的眼神….那种不顾一切的炙热和痛苦，与她在吴世勋身边时的肆无忌惮，判若两人。

鹿晗这很有趣。

鹿晗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研究者般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鹿晗蒋雯丽去挪威，确实是我提议的…..

鹿晗照片….也是我无意间让绾绾看到的。

鹿晗我只是想看看，当这把钥匙真的出现时，她会怎么做？是继续被责任束缚，还是鼓起勇气去追寻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鹿晗我想知道，那份纯粹的力量，有多大。

他顿了顿，继续道，他坦承，但语气里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探究欲，

鹿晗但我从未想过伤害她。

鹿晗更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和灾难。

鹿晗看到她躺在那里….那种感觉，很复杂。

鹿晗好奇变成了沉重，探究变成了….不忍。

鹿晗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里掠过一丝真实的困惑和沉重，他看向医院的方向，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朴灿烈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朴灿烈问道，语气缓和了不少。

鹿晗郑吴两家现在肯定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鹿晗灿烈，联系我们在北欧最好的医疗资源网络。

鹿晗提供帮助，看看有没有顶级神经外科、创伤恢复专家，能提供远程会诊或者….

鹿晗如果有必要，能亲自过来看看。

鹿晗费用方面，鹿家承担。

鹿晗的声音恢复了沉稳，但多了一份温度。

朴灿烈……

朴灿烈为什么？

朴灿烈愣了一下。

鹿晗为什么？

鹿晗或许是因为….那团好奇的火焰，不该以这种方式熄灭。

鹿晗或许是因为，看着他躺在那里，才真正意识到，有些纯粹的东西，比任何利益博弈都更珍贵，也更脆弱。

鹿晗值得被保护，哪怕只是….出于一点迟来的敬意和不忍。

鹿晗微微侧头，看着玻璃上自己温润的倒影，语气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完全理清的怅然。

鹿晗另外，留意一下首尔和国内的舆论。

鹿晗我不希望任何关于郑小姐真实受伤原因的猜测打扰到她和她的家人。

鹿晗引导焦点放在不幸受伤和家人守护上，必要时，动用我们的资源，压下不实信息。

鹿晗这次，保护成主要目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

朴灿烈….我知道了。

朴灿烈沉默片刻，最终应道，他听出了鹿晗语气中的不同，那不再是纯粹的棋手，更像是一个被意外触动、想要弥补些什么的人。

鹿晗挂断电话，将杯中微凉的茶饮尽。他走到书桌前，拿起平板，调出的不再是商业报告，而是一份关于严重创伤后昏迷促醒技术的最新国际研究摘要。他看得认真，温润的眉宇间带着少见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特罗姆瑟中心医院外，寒冷的街道。

边伯贤依旧像一缕游魂，漫无目的地走着。咖啡馆那个试图叫住他的男人，看着他空洞绝望的样子，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再打扰他。

边伯贤的世界一片灰暗。自责如同毒藤，缠绕着他，越收越紧。他走到一个无人的街边长椅，无力地坐下，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掌心。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积雪上，瞬间凝结成冰。

医院ICU观察区。

蒋雯丽世勋哥…吃点东西吧？你这样….撑不住的。

压抑的气氛仍在持续。蒋雯丽终于鼓起勇气，走到吴世勋身边，声音沙哑。

吴世勋….没胃口。

吴世勋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死寂的灰败。他摇了摇头，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得体、气质温和的中年男人在护士的引领下走了过来。他礼貌地对众人微微欠身，用流利的英语说道： “各位好，打扰了。我是汉森医生，本院神经外科主任。鹿晗先生联系了我们，并动用了他的资源，帮我们紧急连线了苏黎世大学医院的世界顶级颅脑创伤和昏迷促醒专家，施密特教授。教授已经初步调阅了郑小姐的病历，他有一些非常重要的建议和补充治疗方案，希望能尽快与郑小姐的主治团队进行远程会诊。鹿先生表示，所有相关的费用和协调工作，由他负责。”

这番话，如同在死寂的潭水中投下了一块石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郑父吴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郑母的抽泣也停住了，茫然地看向这位医生。

吴世勋的瞳孔骤然收缩！鹿晗？！他怎么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一直在利用绾绾吗？！

蒋雯丽也惊讶地捂住了嘴。鹿晗哥…他是在帮忙？真的帮忙？

汉森医生看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温和地补充道：“施密特教授在类似病例上有突破性的研究成果。他的介入，或许能为郑小姐带来更多的希望。时间很宝贵，我们是否现在就去会议室详谈？”

希望！一个微小却真实存在的希望！

郑父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和疑惑，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太好了！非常感谢！汉森医生，我们这就去！麻烦您带路！” 无论鹿晗出于什么目的，此刻，任何一丝能救女儿的希望，他都必须抓住！

吴世勋看着郑父郑母等人跟着汉森医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看玻璃窗内依旧沉睡的郑绾绾，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鹿晗…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润儒雅的表象下，是好奇，是探究，还是…真的有那么一丝不忍和善意？

蒋雯丽世勋哥，我们也去听听吧？

蒋雯丽轻轻拉了拉吴世勋的衣袖，小声道。

吴世勋沉默地点点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是绾绾能活下来，能醒过来。至于鹿晗…他的目的，或许只有等绾绾醒来才能看清了。

窗外的晨光似乎明亮了一些，穿透了浓厚的云层，在冰冷的雪地上投下几缕微弱却坚定的光斑。郑绾绾的生死之战，因为一个温润男人出于“好奇”和“不忍”的援手，似乎又增添了一分渺茫却珍贵的希望。而鹿晗，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他的身影在众人心中，变得更加复杂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