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四月的第十七个雨天，江浸月在7013病房的窗台上发现一株嫩绿的银杏苗。

"从你给我的琥珀里发芽的。"谢临川靠在床头说。阳光透过他手上的留置针，在床单上投下细小的光斑。

心电监护仪的电极片贴在他瘦得凸起的肋骨上，随着呼吸明灭。

江浸月伸手触碰树苗的叶片，指尖传来绒毛般的触感。

谢临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到整个人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她下意识去按呼叫铃，却被他冰凉的手拦住。

"别..."他喘着气指向床头柜，"帮我把日历拿来。"

日历上的四月十八日画着红圈，旁边是谢临川工整的字迹：【手术日】。江浸月翻到背面时，发现纸页上全是自己上周用铅笔写下的"活下去"，字迹被反复摩挲得模糊不清。

谢临川的指尖划过那些字痕，忽然笑了："像不像在刮彩票？"他拿起红笔划掉今天的日期，笔尖在明天的数字上悬停许久，最终没有落下。

窗外的雨停了。

暮色中，谢临川从枕头下摸出个玻璃罐："昨天数了，有六十三颗。"他晃了晃罐子里的淡绿色纸星星，"为什么是这种颜色？"

江浸月低头假装整理书包带子。

她不能说这是按他眼睛的颜色调的，更不能说每颗星星里都藏着不敢当面说出口的话。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时，她借口打水匆匆逃出病房。

走廊尽头的开水间传来玻璃破碎的声响。

江浸月冲回去时，看见护士正慌乱地收拾满地星屑——装星星的罐子摔碎了，几颗散开的纸星躺在水洼里，露出里面娟秀的字迹。

【今天你笑了三次，我喜欢你】

【抽血时你皱了眉头，我喜欢你】

【你睡着时睫毛在颤，我喜欢你】

谢临川赤脚站在碎玻璃中间，手里捏着一颗湿漉漉的星星。病号服裤管下露出苍白的脚踝，上面有一块淤青的针眼。

"江浸月。"他声音很轻，"过来。"

监护仪的导线拖在地上，像条奄奄一息的蛇。

江浸月站在原地，看着谢临川慢慢展开那颗泡涨的星星，纸上的字迹已经晕染开来，变成一片模糊的绿。

"我..."

警报声突然响彻病房

谢临川的指尖泛起青紫色，监护仪上的波形疯狂跳动。医护人员冲进来时，江浸月被挤到墙角，手里死死攥着半颗没展开的星星

"室颤！准备除颤！"

"肾上腺素1mg静推！"

在混乱的白色人影间隙，她看见谢临川被电击弹起的身体，像一尾脱水的鱼

某个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她，嘴唇动了动

江浸月读懂了那个口型

【我也是】

当夜暴雨倾盆

谢临川被转入ICU，玻璃罐的碎片被清理干净，只有那株银杏苗还在窗台上轻轻摇晃。

江浸月蜷缩在等候区的椅子上，拆开一颗幸存的星星。

【明天你就要手术了，我喜欢你】

字迹被泪水浸得发皱。

凌晨三点，护士说谢临川暂时稳定了。江浸月隔着ICU的玻璃窗看他，那些插满管子的轮廓几乎看不出人形。她把手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忽然发现窗台内侧用胶带粘着一张纸——

是谢临川的字迹：【如果明天没醒来，记得帮我给银杏苗浇水】

暴雨拍打着窗户，像无数细小的叩门声。

江浸月从书包里掏出信纸，开始写一封永远不会寄出的信。

晨光熹微时，她把信折成纸飞机，塞进ICU门缝下面。

飞机翅膀上用红笔画着小小的心电图，峰值组成两个字母： XL & J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