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课代表抱着作业本走过走廊时，第三次在林砚辞的座位旁停下脚步。半摞草稿纸像座小小的山，最上面那张画满了歪斜的受力分析图，旁边还有个被红笔圈住的箭头，批注着“力的方向反了，笨蛋”。而周叙和那本蓝皮错题本正摊在林砚辞的膝头，边角被捻得发皱，第37页夹着片压平的樟叶，叶脉在日光灯下舒展得清清爽爽，像谁特意拓上去的纹路。
“这道题的摩擦力方向画反了。”林砚辞用红笔在错题旁画了个小小的箭头，笔尖顿在纸面时，能听见周叙和转着笔的沙沙声。后排男生又在聊昨晚的篮球赛，周叙和的手指却在草稿纸上跟着林砚辞的笔迹动，像在临摹某种秘密符号。
“圣诞表演那天穿什么？”周叙和突然把笔一放，橡皮滚到林砚辞的鞋边。窗外的香樟树影晃了晃，把光斑投在他靛蓝卫衣的袖口上，那里沾着点樟叶的橙黄碎屑。
林砚辞的笔尖在错题本上洇出个小红点：“校服呗。”
“太普通了。”周叙和从书包里翻出件叠得整整齐齐的黑色连帽衫，“我妈给我买的新队服，你穿肯定好看。”衣服上印着篮球队的号码“7”，布料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像刚从香樟树上摘下来的暖。林砚辞的手指碰到衣料时，能摸到细密的绒毛，像触到了周叙和卫衣上常沾着的樟叶绒毛。
林砚辞的耳朵尖有点发烫，低头继续改题：“穿你的衣服会被笑的。”可指尖却忍不住碰了碰连帽衫的抽绳，那抽绳末端的金属扣冰凉，像上周周叙和塞给他的薄荷糖。
课间操后的香樟树下，周叙和搬来的塑料凳换了新的。上次摔过的地方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却总有人故意留下几片完整的樟叶，像谁悄悄铺的地毯。林砚辞站在凳子上时，周叙和扶着他腰的手更稳了，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渗进来，比上周又烫了些。
“屈膝的时候重心再低些。”周叙和的声音擦着林砚辞的耳廓过去，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凉。林砚辞踮脚时，白球鞋在凳面上打滑的次数少了，可每次周叙和的手掌贴上来，他还是会想起落叶堆里的心跳声，比篮球落地的声音更让人发慌。有次他站得稳了些，周叙和松开手退开半步，笑着抛来篮球：“试试真投？”
林砚辞接住球时，指腹触到了周叙和留下的温度。他模仿着周叙和教的姿势起跳，虽然没跳起来，球却擦着篮筐滚了进去。周叙和突然拍手，惊飞了香樟树上的几只麻雀，落叶簌簌往下掉，像在为他们鼓掌。
“进步神速啊林同学。”周叙和弯腰捡球时，卫衣的帽子滑下来，露出后颈的小绒毛，沾着片碎叶。林砚辞伸手想帮他摘掉，指尖快碰到时又缩了回来，转身去捡滚到树根旁的篮球，却发现那里藏着个小小的玻璃罐，里面装着十几片压平的樟叶，有绿的，有橙的，像一罐被收藏的时光。
有天练完球，周叙和从卫衣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箔似的光。“上次摔疼了吧？”他剥开糖纸，把糖递过来时，指尖沾着点糖霜，“我妈说吃甜的能止疼。”
林砚辞含着糖，橘子味在舌尖漫开时，看见周叙和的嘴角沾着点糖屑。他突然想起那天在落叶堆里，周叙和睫毛上的碎叶，也是这样轻轻颤着。风卷着樟叶从两人脚边滚过，像在数着什么，又像在藏着什么。周叙和突然伸手，用指腹擦掉他嘴角的糖霜，指尖的温度比掌心更烫，林砚辞往后躲时，撞在香樟树上，树身抖落一阵叶雨，落在两人的肩膀上。
物理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教室时，林砚辞正把周叙和的错题本往他书包里塞。本子里夹着的樟叶滑出来，飘到前排女生的椅子下。周叙和弯腰去捡时，林砚辞看见他后颈沾着片小叶子，和那天落在额头上的一模一样。
“明天要默写公式。”林砚辞把整理好的笔记推过去，上面用红笔标着重点，“错一个抄十遍。”
周叙和笑着把笔记折起来，塞进卫衣内侧的口袋：“抄完了你检查？”他左眼下方的痣动了动，像颗刚化在舌尖的糖。林砚辞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物理课本往他那边推了推，课本扉页夹着片新捡的樟叶，边缘被阳光晒得发脆。
晚自习的铃声响时，窗外的香樟树影已经变得模糊。林砚辞收拾书包时，发现周叙和的物理错题本还在桌肚里，最后一页夹着片新捡的樟叶，比之前的都要大，边缘泛着橙红，像片小小的火。他翻开本子，看见第42页的错题旁多了个简笔画，是个站在凳子上投篮的小人，旁边写着“林砚辞”三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像用左手写的。
他把错题本放进书包时，指尖碰到了个硬纸壳，是周叙和早上塞给他的。打开一看，是个用樟树枝做的小书签，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7”，树枝的断口处还沾着点松香，像周叙和卫衣上总带着的味道。
走出教学楼时，月光把香樟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砚辞看见周叙和站在楼下的路灯旁，靛蓝卫衣在夜色里泛着微光，手里抱着篮球，正低头踢着脚边的落叶。
“你的错题本忘拿了。”林砚辞走过去，把本子递给他。
周叙和接过去时，手指碰到了他的指尖，像两片相触的樟叶。“明天早自习给你带橘子糖。”他说这话时，路灯的光落在他左眼下方的痣上，像颗被点亮的星。
林砚辞点点头，转身往校门口走。走出很远再回头，看见周叙和还站在路灯下，正把错题本往卫衣内侧的口袋里塞，动作慢得像在藏什么宝贝。风吹过香樟树叶，沙沙的声音里，好像藏着无数颗正在融化的糖。
回到家，林砚辞把那个樟树枝书签夹进自己的物理课本。台灯下，他看见书签的背面还有个更小的刻痕，像个没写完的“林”字。他突然想起周叙和后颈的碎叶，想起香樟树下的玻璃罐，想起错题本里的简笔画，这些细碎的影子在灯光里晃啊晃，像在编织一个只有他们懂的秘密。
第二天早自习，周叙和的课桌里多了个小袋子，里面装着十几颗橘子糖，每颗糖纸都被抚平了。林砚辞剥开一颗放进嘴里时，看见周叙和正在偷偷看他，左眼下方的痣跳了跳，像在说什么悄悄话。窗外的香樟树又落下几片叶子，其中一片飘到周叙和的物理错题本上，被他小心翼翼地夹了进去，像又收藏了一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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