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联欢晚会的通知贴在公告栏第三排时,林砚辞正被物理卷子上的电磁场搞得头疼。周叙和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桌沿,指尖夹着张刚从公告栏撕下来的节目征集表,边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粉笔灰。
“林大学霸,元旦不打算露一手?”周叙和把表格往他草稿纸上一放,钢笔在“节目类型”那栏转了个圈,“上次圣诞定了篮球表演,元旦得换个新鲜的。”
林砚辞的笔尖在“洛伦兹力方向”旁边顿了顿,抬眼时正好对上周叙和眼里的光。窗外的香樟树不知何时落了层薄霜,阳光透过枝桠洒在周叙和的黑色卫衣上,把袖口沾着的樟叶碎屑照得像碎金。他突然想起上周物理老师说的“运动电荷在磁场中受力”,觉得此刻周叙和眼里的光,大概也带着某种无法用公式计算的磁场力。
“我不会什么。”林砚辞把卷子往旁边推了推,露出压在下面的合唱谱——是班里音乐课要练的《雪绒花》,谱子边缘被他用红笔标了好几个升降调,“顶多……能跟着唱两句。”
周叙和的目光落在合唱谱上,突然笑了。他左眼下方的痣随着嘴角扬起,像颗沾了糖霜的小石子:“那正好,我也不会别的。要不,咱俩凑个合唱?”
林砚辞的耳朵尖又开始发烫,低头假装研究表格,却听见周叙和转笔的沙沙声突然停了。“就唱这个?”周叙和的指尖点在《雪绒花》的谱子上,指腹带着点篮球的橡胶味,“我听你上次音乐课哼过,挺好听的。”
他确实哼过。上周音乐课练习时,窗外飘着入冬的第一片雪花,林砚辞盯着谱子上的八分音符走神,不小心把旋律哼出了声。当时周叙和就坐在他斜后方,正用课本挡着偷偷画篮球框,听见他的声音时,铅笔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个小小的墨点。
“谱子太简单了,会被笑的。”林砚辞把合唱谱往抽屉里塞,却被周叙和按住了手背。他的手心比平时更暖,大概是刚去走廊打了会儿球,带着点户外的寒气和阳光的温度。
“简单才好,不容易出错。”周叙和把表格往他面前推了推,钢笔已经在“节目名称”那栏写上了《雪绒花》,字迹比平时工整,像认真练过,“就这么定了。放学后去音乐教室练练?”
音乐教室在教学楼顶层,窗户正对着香樟树的树冠。冬天的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里晃悠,像谁用铅笔描出的细线条。林砚辞抱着谱子上楼时,听见周叙和在身后哼着跑调的旋律,脚步踩在楼梯上咚咚响,像在打节拍。
音乐老师不在,钢琴盖落着层薄灰。周叙和找了块抹布擦琴键,动作笨手笨脚的,把灰扬得满空气都是。林砚辞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他立刻停下动作,转身时脸上沾了点灰,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猫。
“你先唱一遍?”周叙和把谱子摊在琴架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膝盖上还放着个篮球——大概是刚从操场直接过来的,球面沾着点草屑。
林砚辞清了清嗓子,指尖捏着谱子的边角,跟着记忆里的调子唱起来。第一段还没唱完,就听见周叙和跟着哼,跑调跑到天边去了。他忍不住笑出声,转头时看见周叙和正盯着他的嘴唇,眼睛亮得像落了雪的星星。
“别笑啊。”周叙和挠了挠头,后颈的绒毛沾着点刚才的灰,“我体育好,音乐细胞可能都长在腿上了。”
林砚辞把谱子分了他一半:“看着谱子唱,一句一句来。”他指着“Edelweiss, edelweiss”那句,“这里要轻一点,像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周叙和跟着他的调子学,声音有点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却意外地不难听。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随着呼吸轻轻晃。林砚辞唱到高音时,周叙和会悄悄放低声音,像在给他伴奏;轮到周叙和唱跑调时,林砚辞会停下来等他,听他懊恼地拍一下钢琴盖,震得谱子上的灰尘跳起来。
练到夕阳西沉时,周叙和突然从书包里摸出个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来:“我妈煮的姜茶,驱寒。”杯子里飘出淡淡的姜味,混着点红糖的甜。林砚辞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杯壁的温度,像触到了周叙和掌心的暖。
“明天继续?”周叙和把篮球往肩上一甩,琴架上的谱子被带起的风掀得哗哗响。
林砚辞点头时,看见他卫衣口袋里露出半截东西,像是片樟叶。大概是早上捡的,被体温焐得软软的。
接下来的几天,音乐教室成了两人的秘密基地。周叙和的调子还是会跑,但越来越少;林砚辞的声音渐渐放开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发紧。有次练到一半,周叙和突然指着窗外:“你看那棵香樟树。”
最顶端的枝桠上还挂着几片顽固的叶子,在寒风里抖得厉害,却始终没掉下来。“像不像你?”周叙和的声音很轻,“看着软,其实倔得很。”
林砚辞没接话,却把谱子往他那边挪了挪。上面有他新标的换气点,用红笔圈得圆圆的,像颗小太阳。
元旦前一天,班里布置教室。彩带和气球堆了半讲台,林砚辞被派去贴窗花,踩在周叙和搬来的课桌上。他伸手够窗户最上面的角落时,周叙和突然伸手扶住了他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裤渗进来,比上次扶他腰时更烫。
“站稳了。”周叙和的声音从底下传来,带着点笑意,“摔下来我可不接你,接了你又要脸红。”
林砚辞的脸果然红了,手一抖,窗花歪了个角。周叙和伸手帮他扶正,指尖擦过他的手背,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旁边的班长李雪还有其他女生起哄:“周叙和你俩够了啊,贴个窗花还这么腻歪!”周叙的兄弟陈望正好路过这个班看到这一幕,看向周叙和一脸磕到了。
周叙和笑着摆手,却没松开扶着他脚踝的手。直到林砚辞跳下桌子,他才假装去捡地上的彩带,耳朵尖红得像抹了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