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踏着晨光往营地去,风里还带着烟火的余温。司徒莳熠靠在燕迟怀里,身子有些发晃,显然是脱力了。她下意识地往他身前缩了缩,避开迎面刮来的沙砾,鬓角那缕被火烤卷的碎发蹭过他的下颌,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下。
“累了?”燕迟低头问,见她眼帘半阖着,便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垂时,感觉那点肌肤烫得惊人,她却没躲,只是睫毛颤了颤,嗯了声。
他这才注意到,她玄色劲装的肩胛处,血迹已晕开大片,连带着自己胸前的衣襟都洇出暗红。方才在乱军里没顾上细看,此刻才发现那道伤口比预想的更深,想必是方才跃下粮囤时又扯裂了。
“忍得住吗?”燕迟放缓马速,声音放得极柔,“前面转过沙丘就到营地了,军医已在门外等着。”
“可以她声音很轻,带着点脱力的哑,“方才在粮囤上,看你长枪飞出去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燕迟的喉结动了动,勒马的手紧了紧。他想起方才她站在火光里的模样,玄色衣袍被热风掀起,明明受了伤,却像株迎着烈火的韧草,半点不肯折腰。可此刻靠在他怀里,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倒让他心里又酸又胀
“我的枪术你还不放心?”他故意扬高了点声音,“当年在演武场,谁三招就被我挑落佩剑来着?”
司徒莳熠低低笑起来,肩胛的伤口被牵扯,疼得她蹙了蹙眉,却还是逞强道:“那是我让着你。”她说着,忽然抬手,用没受伤的手戳了戳他的腰侧,“再说了,后来是谁被利剑划伤眉骨,哭丧个脸说怕留疤”
“我那是……”燕迟的耳尖腾地红了,“那是疼的!”
“哦?”她挑眉,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原来燕大将军也会怕疼?”
两人说笑间,营寨的轮廓已在前方显现。守营的兵卒见他们回来,忙掀了门帘,目光落在燕迟怀里的人身上时,都带着敬佩——谁都知道,这位司徒姑娘虽为女子,谋略武功却不输男子,圣上亲封的锦云大将军,昨夜烧粮草的计策,便是她连夜定下的
燕迟抱着她翻身下马时,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军医早已候在帐外,见了他们便迎上来:“主帅,司徒将军,快进帐让属下看看伤口。”
“不必了”司徒莳熠却按住他的手,对燕迟道,“你扶我进去就好,我自己上药方便些。”
燕迟知道她性子倔,不愿在旁人面前露怯,便对军医道:“药留下,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帐内早已备好温水和干净的布巾。燕迟扶她坐在榻边,刚要转身去拿药箱,却被她拉住了手腕。她仰头看他,眼底的狡黠褪去,添了层恳意:“帮我一下,后背的绷带自己解不开。”
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忙转过身。她微微侧过身,玄色衣袍的系带松松系着,他指尖碰到布料时,能感觉到底下温热的皮肤,和绷带下隐约渗出的潮气。
“轻点。”她轻声提醒,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燕迟“嗯”了一声,指尖抖着解开系带,小心地将衣袍褪到肩头。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暗红色的印记晕开来,像朵开在雪地里的残梅。他咬着牙没说话,拿过浸了温水的布巾,一点一点擦去伤口周围的血渍。
布巾碰到皮肉时,她的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却只是攥紧了榻边的被褥,指节泛白。
“疼就说一声。”燕迟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别硬撑。”
“不疼。”她嘴硬,眼角却沁出了点湿意,“倒是你,手别抖啊,跟个小姑娘似的。”
燕迟没理她,只是上药的动作更轻了。药粉撒在伤口上时,他忽然听见她吸了口气,便伸手,笨拙地拍了拍她没受伤的那侧肩膀,像哄孩子似的:“忍忍就好,等你好了,我让炊事房给你做桃花酥”
她果然安静下来,只是呼吸还带着点颤。等他缠好绷带,替她把衣袍拢好时,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却硬是没掉一滴泪。
“傻样。”燕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手感柔软,和她平时干练的模样一点都不符,“现在知道疼了?”
司徒莳熠别过脸,从榻边摸出个油纸包递给他:“给你的。”
燕迟打开一看,是几块用糖纸包着的麦芽糖,还是上次她托人从江南带来的。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正好压下心里那点涩。
“算你有良心。”他含着糖说,声音有点含糊。
她终于笑了,眼角的红还没褪,却像雨后初晴的桃花,忽然就亮了整个帐子。帐外的风还在刮,卷起沙砾打在帆布上沙沙响,可帐内的空气却暖融融的,混着药草香和麦芽糖的甜,让人忽然就觉得,这戈壁的日子再苦,只要身边有这么个人,就总有熬出头的盼头。
燕迟看着她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模样,忽然想起三年前乱葬岗那夜,她背着受伤的自己走在月光里,也是这样,明明自己的手臂被流矢划伤,却还一个劲地问“冷不冷”。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腕时,心里悄悄说了句:等这仗打完了,换我护着你,回江南看那桃花漫天,再看一次你那绝美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