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声在戈壁上炸开时,燕迟的长枪如银龙出海,枪尖挑、扫、刺,每一招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心口的乌恒玉随着动作轻轻撞着肋骨,像司徒莳熠在耳边低语“稳着些”,他眼神愈发沉静,总能在乱刀中找到敌军的破绽。
斜刺里忽然冲出个披甲的戎将,狼牙棒带着呼啸的劲风砸向燕迟,他侧身避过,长枪反挑对方肋下,却没料那敌将竟悍然撞来,腰间短刀趁势捅向他心口——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小心!”司徒莳熠的声音穿透混战的喧嚣。燕迟只觉心口猛地一震,像是被巨石砸中,剧痛混着钝响炸开,他借着冲击力翻身落马,滚出丈许才稳住身形。
那柄短刀已断成两截,刀尖落在脚边,而他心口的甲胄裂开道狰狞的缝,乌恒玉的红绳从衣襟里挣出来,在泛黄的秋草上拖出道浅痕。燕迟捂着胸口咳嗽,指缝间渗出血来,却摸到玉牌仍牢牢贴在皮肉上,只是边缘多了道新的裂痕。
“燕迟!”司徒莳熠的冰魄剑如一道青光劈开敌阵,她跃下马时,裙裾扫过枯草丛,带起的风里卷着沙枣叶的碎影。冰魄剑挽出的剑花瞬间冻住那戎将的咽喉,她俯身检查燕迟的伤,指尖触到他渗血的衣襟时,止不住地发抖。
“我没事。”燕迟抓住她的手,掌心滚烫,“你看,玉没碎。”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牌从衣襟里摸出来,红绳缠着血污,莹白的玉面上,新裂的纹路像条细小的闪电。
司徒莳熠望着那道裂痕,忽然红了眼眶。她解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他,冰魄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对围上来的亲兵厉声道:“护着将军后撤!”
“你怎么办?”燕迟攥紧她的手腕,心口的玉牌还在发烫。
“我随后就到。”她弯腰,在他耳边极轻地说,“别忘了,你得带着玉回来见我。”
燕迟望着她转身冲入敌阵的背影,玄色战甲在乱军里起伏,像株逆风而立的沙枣,枝头还坠着未落的残叶。他攥紧那枚带血的乌恒玉,忽然明白她为何非要将这护身符给自己——不是信玉能挡灾,是信他一定会活着回来。
战局在午后渐渐明朗。戎敌失去主将,又被截断退路,溃败如被秋风扫过的败叶。当最后一面敌军旗帜倒下时,司徒莳熠拄着冰魄剑站在沙丘上,肩胛的旧伤已被汗水浸透,却死死盯着营寨的方向,像在等什么。远处的胡杨林正落着叶子,金红的碎影飘在风里,倒像为这场胜利铺了条路。
直到看见亲兵护送着燕迟的身影出现在辕门外,她才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时,帐内的炭盆正燃着,却没添多少火,只留着点余温。燕迟坐在榻边,手里捧着块布巾,正小心翼翼地擦拭那枚乌恒玉。玉牌上的血污已被洗净,新裂的纹路在天光下格外清晰,却丝毫不减温润。
“醒了?”他抬头,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声音带着沙哑的喜悦,“军医说你只是脱力,没大碍。”
司徒莳熠望着他心口的伤——绷带缠着层层白布,却仍能看出渗血的痕迹。她伸手想去碰,却被他握住指尖。
“别碰,刚换的药。”他把擦干净的玉牌放进她掌心,红绳上的银铃轻轻晃了晃
玉牌带着他的体温,比从前更暖些。司徒莳熠摩挲着那道新裂的痕,忽然笑了:“它替你挡了灾,倒添了道记号”
帐外的风卷着沙枣叶打在帆布上,簌簌作响。朔西军营的秋意正浓,营外的胡杨已染成金红,像燃着一片野火。燕迟从案上取来那坛埋在沙枣树下的青梅酒,用小刀撬开泥封,醇厚的酒香漫开来,混着帐外飘进的桂花香,成了最安稳的味道。
他倒了两碗酒,递一碗给她。两人的指尖在碗沿相触,像捧着个滚烫的约定。
“敬什么?”司徒莳熠问,眼底映着窗外漏进的天光。
“敬玉。”燕迟举碗,声音清亮,“敬它护着你,也护着我。”
“再敬往后。”她与他碰碗,酒液入喉,带着微醺的甜,“敬朔西的每一场秋,每一次并肩。”
炭盆里的火星偶尔噼啪一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紧紧依偎着。那枚乌恒玉新裂的纹路里仿佛藏着戈壁的风、战场的血,和此刻帐内的暖。
往后的岁月还长,朔西的秋会一年年到来,胡杨会再染金红,沙枣会再结果实,但只要这玉还在,只要身边的人还在,再萧瑟的秋光,也能酿成温酒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