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评理

忠勇侯府的马车刚在知府衙门前停稳，老太太就被秦霄母亲半扶半搀着跳下来，拐杖往青石板上一顿，“咚”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两人一进大堂，老太太直挺挺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起来：“没天理啊！知府大人！我那孙儿被个小贱人打断了腿，现在连口粥都喝不进嘴，这是要逼死我们老秦家啊！”

秦霄母亲也跟着往地上跪，手帕甩得跟风车似的：“大人您瞧瞧！这还有王法吗？我儿不过是看那卖花丫头长得俊，多瞅了两眼，就被那野丫头下死手！今日您要是不给我们做主，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大堂上！”

知府手里的惊堂木差点滑掉，指尖把案几抠出浅痕。昨夜就查清了，那女子是睿王世子燕迟带来的，三百黑甲尉此刻就守在安阳侯府外，甲胄上的寒光能刺得人睁不开眼。可这两位的撒泼劲儿，比朔西的风沙还呛人，真要是撞在大堂上，他这乌纱帽怕是戴不稳。

正头疼时，衙役连滚带爬跑进来：“大、大人！睿王世子和那位姑娘到了！”

燕迟牵着莳熠的手走进大堂，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的风卷得案上的卷宗簌簌作响。三百黑甲尉守在门外，甲胄碰撞的脆响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往下掉。他扫了眼哭嚎的两人，声音里带着沙场上的冷意：“知府大人，人我带来了。秦霄当街调戏民女，十一出手制止，是非曲直，不妨当众说清。”

老太太见了燕迟，眼神闪了闪，转而看向莳熠，语气添了些尖利：“姑娘看着面生，怕不是荆州本地人吧？出门在外，总该懂些规矩，怎么能动不动就伤人呢？”

秦霄母亲也接话：“是啊，世子爷在这儿，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把我儿腿打断了，总得给个说法，不然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怎么过得去？”

燕迟往前半步，将莳熠护在身侧：“说法自然要给。但得先说说，秦霄为何会被伤。”

“哎哟，这是要护着她了？”老太太提高了声音，“世子身份尊贵，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偏听偏信？我们知道您家世显赫，可也不能这么压着人啊！”

秦霄母亲跟着叹气：“我们也不敢跟世子爷置气，只是这姑娘把人伤成这样，总得有个交代。实在不行，我们就写信给侯爷，让他老人家来评评理，哪怕告到皇上跟前，也得讨个公道！”

燕迟眉峰微蹙：“我护她，不是因她是谁，是因她做得对。秦霄调戏民女，勒索钱财，在场的人都瞧见了，难道非要逼得那卖花姑娘走投无路，才叫合理？”

莳熠从燕迟身后走出，月白长衫在堂中光影里显得素净。她对着知府福了福身，声音平静无波：“大人，民女司徒莳熠。那日秦公子拦着卖花姑娘，言语轻薄，还让人抢她的药钱，民女只是出手制止。”

“司徒？”老太太哼了一声，“怕不是随口编的？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找事，想攀附世子？”

正说着，大堂外传来怯生生的声音。卖花女提着竹篮走进来，篮子里的桃花开得正好：“大人，我能作证。那日是秦公子先拦着我，要抢我的钱，还说……还说不好听的话，是这位姐姐救了我。”

老太太脸色沉了沉：“一个卖花丫头的话，也能当真？”

莳熠看向她，眼神清亮：“是不是真话，问问当时路过的货铺老板、普通百姓便知。秦公子在荆州城横行，怕不是第一次了。”她顿了顿，又道，“至于我的来历，本不想张扬，但若非要论家世——家父司徒影，在朝中做些差事。”

“司徒影？”知府手里的茶盏“当”地磕在案上。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司徒丞相？众人霎时静了，老太太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莳熠却没看他们，只对知府道：“大人，民女出手，是因秦公子逼人太甚。若他不拦人，不抢钱，不动手打人，民女断不会伤他。律法面前，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民女绝无二话。”

知府定了定神，抓起惊堂木一拍：“传街坊作证！”

不多时，杂货铺老板、修鞋师傅，百姓都来了，你一言我一语，把秦霄如何调戏、如何让人抢钱的事说了个明白。

真相摆在眼前，知府朗声道：“秦霄当街调戏民女，勒索钱财，证据确凿，杖责四十，罚银赔偿卖花女！司徒姑娘出手属正当防卫，不予追究！忠勇侯府家教不严，罚银千两，用于荆州城铺路修桥！退堂！”

老太太与秦霄母亲面面相觑，再没了方才的气焰。

走出府衙时，春风卷着桃花瓣落在莳熠发间。燕迟替她拂去花瓣，眼底带笑：“果然还是讲道理管用。”

莳熠笑着点头，接过卖花女递来的桃花：“你看，这花多香。”

远处黑甲尉们静立着，阳光落在他们的甲胄上，折射出温和的光。有些仗，不用靠身份压人，道理明了，自会有人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