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山洞口的光影忽然被什么东西挡住，带着莲香的风卷进来时，孙悟空下意识将李悟清往身后揽了揽。

观音菩萨踩着莲台立在洞外，净瓶里的甘露泛着冷光。她的目光先落在孙悟空光溜溜的头上，眉头微蹙：“金箍何在？为何不去护唐僧西行？”

孙悟空没说话，只将李悟清抱得更紧。破妄金瞳里，他能看见菩萨眉宇间那抹不易察觉的算计——本该是借他之手除了六耳，让“真假美猴王”的戏码落定，让他彻底沦为灵山的棋子。

“冥顽不灵。”观音的声音冷了几分，玉指轻弹，一道佛光便朝李悟清面门打来。她算准了这不受天道待见的六耳会是破绽，却没料到下一秒，那瘦小的身影竟猛地从孙悟空身后挣出来，硬生生用后背接了这一掌。

“噗——”

李悟清像片叶子似的摔在地上，六只耳朵都耷拉下来，沾了尘土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身上还带着昨天被鸿钧打裂根基的伤，此刻挨了观音一掌，气息瞬间弱得像风中残烛，却仍死死盯着菩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像是在警告。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闻到了，李悟清身上除了尘土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一种……让他心口发紧的熟悉气息。

观音看都没看倒地的六耳，转身踏着莲台升空，佛光化作符文凭空飞向灵山。她要去汇报：变数已生，六耳未除，孙悟空失控。

山洞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李悟清微弱的呼吸声。他昏迷过去了，眼皮却还在轻轻颤动，六只耳朵贴在地上，像在捕捉什么。

“灵明哥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

呓语很轻，像羽毛搔过心尖。

孙悟空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交给虾仁的金箍。那圈冰冷的金属被取走的瞬间，像是有什么无形的枷锁碎裂了。无数画面猛地撞进脑海——

是很多年前，他护送唐僧路过南瞻部洲，在一片乱石堆里看见个缩成一团的小猴子，六只耳朵怯生生地抿着。他摘了个野果递过去，那小猴子却抱着他的腿，仰着头说：“灵明哥哥，别去西边，那边有吃猴子的妖怪……”

是他当时笑着揉了揉那小脑袋，说：“等俺老孙护师父取了经，就来接你回花果山。”

是后来在灵山，他举着金箍棒，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妖怪”，听着唐僧念咒的声音，听着如来的宣判，然后一棒下去……那双眼睛里的光灭了，像被他亲手掐灭的烛火。

原来不是“第一次”。原来他早就答应过要带他走。原来金箍不仅锁着他的神通，更锁着他的记忆——念咒的人一动念，被抹去的就不只是痛觉，还有那些会让他“不听话”的过往。

灵山给的记忆是假的。被压五指山是真的，花果山被血洗、猴孙魂飞魄散是真的，他从头到尾都是被算计的棋子，也是真的。

孙悟空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抚上李悟清的脸颊。昏迷的六耳还在呓语，嘴角挂着血丝，却像是在笑：“灵明哥哥……别信他们……”

“我信。”孙悟空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悟清，我想起来了。”

他想起了乱石堆里的野果，想起了那句“别去西边”，想起了灵山大殿里那绝望的眼神。原来不是六耳冒充他，是他忘了太久，久到让这个小家伙，独自扛了那么多。

洞外的风又起了，带着山雨欲来的湿意。孙悟空将昏迷的李悟清紧紧抱在怀里，破妄金瞳里第一次燃起真正的怒火——不是对天庭，不是对灵山，而是对那个被蒙蔽、被操控，弄丢了承诺的自己。

这一次，他不仅要护住花果山，要护住怀里的人，还要把那些被偷走的、被掩盖的，一一讨回来。

他低头，在李悟清耳边轻声说：“等你醒了，咱不去灵山。回花果山，我给你摘最大的桃。”

昏迷的六耳似乎听见了，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六只耳朵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