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呓

李悟清的睫毛颤得厉害，像是被噩梦缠住的蝶。

他没醒，意识还陷在混沌里，嘴里却一声声往外蹦着碎语，六只耳朵因恐惧而绷得笔直：“哥哥……哥哥……”

声音又轻又急，带着哭腔，像是怕一停就再也唤不回人。

孙悟空坐在石榻边，指尖悬在他额前，不敢碰——怕惊扰了这脆弱的梦，又怕这滚烫的温度随时会凉下去。李悟清的伤比他想的重，鸿钧打碎的根基还在隐隐作痛，观音那一掌更是伤了元神，此刻呼吸微弱得像根丝线。

“不要走……” 李悟清忽然皱紧眉头，手在虚空里胡乱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不要死在灵山……”

孙悟空的心猛地被攥紧。

他想起那张纸条上的话：“永远不会让你上灵山的，因为会死。” 原来不是妄言，这小家伙早就知道灵山是绝路，知道如来的算盘里，他孙悟空从来都是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我可以替你死……” 梦话里混进了呜咽，李悟清的眼角沁出泪来，顺着脸颊滑进鬓角，“如来想杀你……我替你去……”

石榻边的阴影里，孙悟空的手指狠狠攥起，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破妄金瞳在眼底翻涌，金光里映出的，是灵山宝殿上那尊含笑的佛陀，是藏在慈悲面具下的冰冷算计。

他想起自己被压五指山时，花果山的猴孙们是如何在雷火中哀嚎；想起取经路上，唐僧念紧箍咒时那毫不掩饰的猜忌；想起须菩提祖师转身离去时，那声“你从此不是我的徒弟”……原来所有的亲近与教化，都是为了把他推向灵山的屠刀。

而这个被天道厌弃、被鸿钧毁去根基的六耳猕猴，这个连名字都是昨天才敢刻在石壁上的小家伙，却在梦里喊着要替他去死。

“哥哥……别走……” 李悟清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只被遗弃的幼崽，“我不怕死……你别去……”

孙悟空伸出手，轻轻拂开他汗湿的额发，指尖触到那三只藏在发间的耳朵，温热的，还在微微颤抖。他俯下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不去了。”

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咱不去灵山了。” 他看着李悟清眼角的泪，一字一句地重复，“谁也别想再算计俺老孙，更别想动你一根毫毛。”

怀里的人似乎安稳了些，不再胡乱抓挠，只是嘴唇还在翕动，六只耳朵轻轻贴在孙悟空的手背上，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洞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虫鸣代替了厮杀声。孙悟空抱着李悟清，坐在石榻边一动不动。混沌至宝在他袖中散发着柔和的光，缓缓修复着六耳受损的元神。

他想起虾仁说的“心里只能有百姓和花果山”，现在才懂，有些东西，比江山百姓更重——是此刻怀里的温度，是那句“我替你死”，是被金箍锁住的、他亏欠了太久的承诺。

“等你醒了。” 孙悟空低头，在李悟清耳边轻声说，“咱回家。”

梦里的六耳似乎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再也没喊过“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