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福德正蹲在路边研究地砖缝里钻出的几株野草,指尖刚触到那点新绿,就被一阵带着哭腔的童音打断了。
“叔叔……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他抬头,看见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站在面前,白净的小脸上挂着泪珠,手里攥着个瘪了气的气球。白纳查也闻声转过头,原本冷冽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起身时带起的风轻轻拂过小姑娘额前的碎发。
“小妹妹,怎么了?”白纳查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着山里的幼鸟。
小姑娘瘪了瘪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我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刚才在商场里,我看那个兔子气球飞走了,追了两步,回头就找不到他们了……”她抽噎着,小手绞着衣角,“他们说过,迷路了要找警察叔叔,可是……这里的警察叔叔在哪里呀?”
张福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他活了大半辈子,见惯了村里娃哭鼻子,却没见过这般手足无措的。这孩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脚上的小皮鞋沾了点灰,一看就是被家里宠着的,哪受过这种惊吓。
“警察叔叔……”张福德挠了挠头,这词他今天听了好几遍,好像是管着这片地方的“官差”,可具体在哪,他也说不清。他转头看白纳查,对方也是一脸茫然——山神管着山精野怪,土地公护着乡邻平安,可这城里的“官差”驻在哪儿,他们是真不知道。
“别哭,别哭。”白纳查蹲下身,与小姑娘平视。他想起山里迷路的小兽,只要顺着气味就能找到归途,可这孩子身上只有甜腻的奶香味,混着商场里的香水味,根本辨不出方向。“你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吗?”他想起白天见人用手机通话,试探着问。
小姑娘摇摇头,哭得更急了:“我记不住……他们说让我记着回家的路,可这里的楼都长得一样,我找不到了……”她指着周围的高楼,眼睛里满是恐惧,“这里好可怕,比晚上的树林还黑。”
张福德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自己辖地里的娃,就算跑丢了,也知道沿着田埂找回家,因为每块地、每棵树都是熟的。可这城里的孩子,面对的是一模一样的玻璃幕墙,一模一样的街道标志,难怪会害怕。
“不怕。”张福德蹲到另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陶土娃娃——那是以前村里的巧手媳妇捏了送他的,说是能镇宅。他把娃娃塞到小姑娘手里,“这个给你,拿着就不害怕了。我们带你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小姑娘捏着陶土娃娃,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平静了些,抽噎着点了点头。
白纳查站起身,目光扫过街道。他看见远处有个穿着蓝色制服的人站在路口,正对着一个铁盒子说话,那制服样式,倒跟他在古装戏里见过的捕快有点像。“那边好像有。”他指了指那个方向。
张福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亮:“走,咱们过去问问。”他小心翼翼地牵起小姑娘的手,白纳查跟在旁边,顺手捡起草地上那个瘪了的气球,捏在手里。
小姑娘被两个穿着“古装”的叔叔护在中间,心里的害怕少了些。她偷偷看白纳查棱角分明的侧脸,又看张福德温和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两个陌生的叔叔,好像比那些冷冰冰的高楼要可靠多了。
风穿过街道,带着汽车尾气的味道,也带着点三个身影走过的、属于守护与被守护的暖意。张福德低头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等找到警察叔叔,让他们帮你找爸爸妈妈。”
“我叫念念。”小姑娘小声说,捏着陶土娃娃的手指紧了紧,“谢谢叔叔。”
张福德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光:“不客气,咱们念念,肯定能很快找到家的。”
他和白纳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点什么。或许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他们了,可当一个迷路的孩子站在面前时,那种想要护着点什么的冲动,和千百年前在山里、在田间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