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牢,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谢清欢被关在最深处的单囚室里。冰冷的石墙上镶嵌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地上积着厚厚的污秽,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味和霉味,令人作呕。
她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那半块虎符,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昭宁被强行带走的那一幕,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日夜折磨着她。
“哇……妈妈……妈妈……”
昭宁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仿佛能看到女儿惊恐无助的眼神,小手徒劳地伸向她。
“我的孩子……我的昭宁……”谢清欢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麻木。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她滴水未进,粒米未沾,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但她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心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和仇恨。
是谁?到底是谁要如此赶尽杀绝?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新帝吗?还是当年裴家手下的政敌?
她不知道,也无从得知。她只知道,是她连累了自己的女儿。如果不是因为她,昭宁或许就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在父亲的保护下健康成长。
“吱呀——”囚室的铁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两个狱卒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中年男人。
“谢氏,有人来看你了。”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谢清欢缓缓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们。来看她?她现在这样一副鬼样子,谁会来看她?是那些想赶尽杀绝的人,想最后再确认一下她的死活吗?
她别过头,不想去看。
“哎,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玉面神医谢姑娘啊,当年多少王公贵族想请都请不动的人物,如今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可惜了……”中年男人感叹道,语气里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谢清欢依旧不为所动。
“罢了,人带进来吧。”中年男人挥了挥手。
其中一个狱卒转身出去,很快,另一个狱卒搀扶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谢清欢原本空洞的眼神骤然收缩,瞳孔剧烈地收缩,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元……元瑾?”她几乎是颤抖着吐出这两个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确实是裴元瑾。只是眼前的裴元瑾,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温柔体贴的少年将军了。
他穿着一身囚服,虽然料子看起来还不错,但洗得发白,多处磨损,显得狼狈不堪。他身形消瘦了许多,原本棱角分明的俊脸苍白憔悴,下巴上带着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疲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短短几个月不见,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应该在外面集结兵力,准备……准备来救她的吗?
“欢儿……”裴元瑾看着她,声音沙哑,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他挣脱了狱卒的搀扶,踉跄着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想去触摸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仿佛怕碰碎什么易碎的珍宝。
谢清欢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失望。
“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外面……”她的话哽咽着说不下去。她宁愿相信他没有死,也不愿相信他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
裴元瑾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深了。他缓缓收回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欢儿,我对不起你……”他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谢清欢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笑容,“裴元瑾,你说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我连累了你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打算来救我?”
“不是的!欢儿,你听我解释!”裴元瑾急切地想要上前,却被谢清欢冷漠的眼神冻住了脚步。
“解释?”谢清欢冷笑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解释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解释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女儿?!”
提到女儿,谢清欢的情绪彻底失控了。她猛地站起来,踉跄着扑到裴元瑾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质问:“我的昭宁呢?!裴元瑾,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还给我!”
她的力气并不大,但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劲却让裴元瑾心头一震。他看着她眼中几乎要喷火的绝望和愤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欢儿……对不起……昭宁她……”裴元瑾的声音哽咽了,他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怎么样了?!你说啊!她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被你们这些所谓的忠臣良将给害死了?!”谢清欢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无尽的绝望。
“不……不是的……”裴元瑾痛苦地闭上眼睛,“欢儿,你听我说……”
就在这时,那个中年男人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裴将军,时辰到了,太后娘娘吩咐,不能多留。”
裴元瑾猛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谢清欢苍白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痛惜和不舍。
“欢儿,你……保重。”他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他不再看她,任由狱卒将他拉开。
“裴元瑾!你给我站住!你说清楚!我的孩子呢?!”谢清欢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追上去,却被两个狱卒死死地拦住,强行拖回了角落。
她瘫倒在地上,看着裴元瑾被带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铁门外。
他来干什么?是来亲眼看着她受苦吗?还是来告诉她,她的孩子已经死了?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里,永无天日。
那个中年男人重新将铁门锁上,叹了口气:“谢姑娘,你也别太难过了。裴将军虽然被囚,但好歹性命无忧。听说太后娘娘念及旧情,有意保全他。至于那个孩子……唉,也是个可怜人。”
谢清欢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你说什么?太后娘娘?她要保全元瑾?那我的孩子呢?你知道我的孩子在哪儿吗?”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这就不知道了。裴将军似乎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才……唉,总之,谢姑娘,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便带着狱卒离开了。
囚室里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娘娘?裴元瑾是为了保护孩子才被囚禁的?
谢清欢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但也抓住了一丝救命稻草。如果昭宁还活着,哪怕有一线希望,她也绝不会放弃!
她靠在冰冷的石墙上,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裴元瑾,我不怪你没有救我,但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的昭宁!一定!
接下来的日子,谢清欢的生活似乎有了一点微小的“改善”。狱卒送来的饭菜不再是馊的,偶尔还能得到一块干净的衣物。她知道,这一定是裴元瑾在暗中安排的。
她努力地振作起来,强迫自己吃东西,保存体力。她每天都在祈祷,祈祷昭宁能够平安无事。
一个月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她的囚室外。
是当初被她救下的小桃。小桃的额头已经包扎好了,脸上也多了几分沧桑,但眼神依旧清澈。她隔着铁栏,惊喜地看着谢清欢。
“姑娘!真的是你!”
“小桃?”谢清欢也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是裴将军让人接我来的。”小桃红着眼圈说道,“他说你在这里,让我来照顾你。”
谢清欢心中一暖,看来裴元瑾并没有完全放弃她。有小桃在身边,至少她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昭宁呢?小桃,你知不知道昭宁在哪里?”谢清欢迫不及待地问道。
小桃的眼神黯淡下来,低下头:“姑娘,将军说……说孩子暂时寄养在宫外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会想办法接回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你在这里安心养伤,不要惹出事端。”
寄养在宫外?暂时?
谢清欢的心沉了下去。暂时?这意味着她的女儿至今下落不明,甚至可能……并不安全。而且,裴元瑾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实情?为什么要用“暂时”和“安全”这样的字眼来搪塞她?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但看着小桃担忧的眼神,她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闹的。”
从那天起,小桃便留在了天牢里,负责照顾谢清欢的饮食起居。有了人作伴,谢清欢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开始向小桃打听外面发生的事情。
原来,新帝登基后,手段愈发狠辣。当年跟随裴元瑾征战多年的老部下,很多都被冠以谋逆的罪名处死或流放。裴元瑾虽然被囚天牢,但因为他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是三朝元老,新帝顾及影响,暂时没有下令处决,而是将他软禁起来,等待时机。
至于谢府,早已被抄家灭门。她的父母、叔伯、婶娘,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仆人,无一幸免。
每听到一个噩耗,谢清欢的心就痛一分。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血池之中,周围弥漫着亲人惨死的血腥气息,让她几乎窒息。
她恨,恨那些陷害裴家的奸佞小人,恨这个冷酷无情的新帝,更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小桃,你说……元瑾他……还好吗?”夜深人静时,谢清欢常常忍不住问小桃。
小桃每次都会沉默一会儿,然后才低声回答:“将军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但他很平静,每日除了读书,就是练剑。狱卒说,将军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放弃了挣扎?谢清欢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不,元瑾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或者……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保护那个可能还活着的昭宁。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谢清欢在天牢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她靠着对昭宁的思念和对裴元瑾的信任支撑着,努力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小桃慌慌张张地跑来找她。
“姑娘!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要……要提审你!”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
提审?谢清欢心中一紧。她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新帝为什么会突然要提审她?是为了逼问裴元瑾吗?还是……为了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