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尽的黑暗和绝望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谢清欢不知道自己又熬过了多少个日夜。
天牢的生活依旧枯燥而痛苦,但谢清欢的心态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最初的那段时间,她沉浸在失去亲人和爱人的巨大悲痛中,几乎崩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新的情绪开始在她心中滋生——仇恨。
对景桓帝的恨,对新朝的恨,对所有摧毁她幸福生活的人的恨。这种恨意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像其他囚犯那样,在绝望中麻木,或者疯癫。
她开始更加冷静地思考。她知道,寄希望于太后或者新帝的仁慈是不可能的。她必须依靠自己。
她向小桃打听外界的消息,特别是关于北境的动向。小桃能接触到的信息有限,但零星的消息也足以让谢清欢了解到,北境的局势并不乐观。新帝虽然在朝中根基未稳,但对裴元瑾这个潜在的威胁却毫不放松。派去监视裴元瑾的人众多,想要接近他都难如登天,更别说救他了。
谢清欢的心一点点冷下去。难道,她注定要和元瑾天人永隔吗?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这天,小桃带来了一个消息:太后娘娘病重,想要见她最后一面。
谢清欢心中一动。太后之前在凤仪宫虽然没有明确表示要帮她,但也算是保全了裴元瑾的性命。如今太后病重,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被再次带到了凤仪宫。这一次,宫殿里没有了往日的奢华,显得有些冷清。太后躺在凤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早已不复之前的威严。
“谢……谢氏……你来了……”后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谢清欢跪下。
“免礼……”太后喘了口气,“哀家……时日无多了……”
谢清欢心中一惊,但面上不动声色。
“哀家这一生……经历过很多风浪……见过很多人心……”太后看着她,眼神复杂,“谢家遭难……是哀家……没有保住他们啊……”
谢清欢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景桓……他变了……变得……不像样子了……”太后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和痛心,“他囚禁裴将军,杀害忠良……手段……太过狠辣……哀家……阻止不了他……”
谢清欢的心猛地一跳。太后这是……在向她暗示什么吗?
“哀家……知道你是冤枉的……”太后继续说道,声音越来越低,“裴将军……也是被冤枉的……景桓他……是怕裴家的势力……威胁到他的皇位啊……”
“那昭宁呢?”谢清欢忍不住打断她,“太后娘娘,求您告诉我,我的女儿昭宁在哪里?她还活着吗?”
太后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孩子……孩子是无辜的……景桓他……也不忍心……孩子……孩子被送到了普济寺……由一位云游的高僧抚养……暂时……是安全的……”
普济寺?昭宁还活着!谢清欢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普济寺是皇家寺庙,景桓帝将女儿送到那里,真的是为了保护她吗?还是另有目的?
“谢……谢氏……”太后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哀家……能帮你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如果你……想知道更多真相……或者……想为裴将军……为谢家报仇……就去……去找一个人……”
“谁?”
“云游高僧……了尘……”太后断断续续地说道,“他……知道很多……内幕……但……他性情古怪……能否……相信……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这句话,太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太后娘娘!”谢清欢惊呼一声。
旁边的宫女立刻上前查看,发现太后已经陷入了昏迷。
谢清欢被带离了凤仪宫。太后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她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裴元瑾是被冤枉的?景桓帝囚禁他是为了巩固皇权?昭宁在普济寺是安全的?还有那个叫了尘的高僧,知道内幕?
这一切信息都太重要了,但也充满了疑点。太后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是真的于心不忍,还是另有所图?那个了尘高僧,真的可信吗?
但不管怎样,这似乎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她不能放弃任何一丝机会。
太后病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几天后,宫中传出噩耗:太后娘娘薨逝。
新帝景桓帝为太后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举国哀恸。但在一片庄严肃穆的背后,是权力的重新洗牌和更加严酷的统治。
谢清欢被关押的处境并没有因为太后的去世而改变,反而更加严苛。景桓帝似乎将失去母亲的愤怒,全部撒在了她的身上。他下令,除非他亲自开口,否则任何人不得探视谢清欢,也不得向她传递任何消息。
谢清欢心中焦急万分。太后临终前提到的那个了尘高僧,成了她唯一的线索。但她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他。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小桃带来了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消息。
“姑娘,外面……好像有人在打听你的消息。”
“谁?”谢清欢警惕地问道。
“是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看不清面容的老和尚。他给了狱卒一大笔银子,说想见你一面。”小桃说道。
了尘?会是那个云游高僧吗?
谢清欢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急忙对小桃说:“让他进来!”
很快,小桃带着一个老和尚来到了囚室。老和尚看起来普普通通,慈眉善目,但眼神却异常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施主,贫僧了尘,见过谢施主。”老和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大师……您……”谢清欢看着他,心中有些不确定。
“谢施主不必多疑,贫僧正是太后娘娘临终前托付之人。”了尘和尚淡淡地说道,“太后娘娘已于前日圆寂,临终前将裴将军和令爱的情况,以及一些关于当年的真相,都告知了贫僧。”
果然是他!谢清欢激动得浑身颤抖:“大师!那……那元瑾他现在怎么样了?昭宁呢?您快告诉我!”
了尘和尚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裴将军被废去武功后,确实被送往了北境,但并非像外界传言的那样去戍边。新帝将他安置在了北境的一处秘密行宫,名为‘寒渊阁’。名为安置,实为囚禁。那里守卫森严,更像是……一个华丽的牢笼。”
听到元瑾还活着,谢清欢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但寒渊阁……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她急切地问:“那昭宁呢?我的女儿昭宁到底在哪里?”
“令爱昭宁公主,确实在普济寺,由一位蒙面高僧抚养。但据贫僧所知,那位高僧并非真正的出家人,而是……新帝身边的一位高手,奉命看守公主。”了尘和尚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看守?不是保护?谢清欢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景桓帝到底想干什么?他把昭宁放在普济寺,难道是为了方便监视和控制吗?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放过她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他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谢清欢愤怒地质问道。
“因为仇恨。”了尘和尚平静地说道,“新帝景桓,年少时曾与裴将军一同长大,视裴将军为最大的竞争对手。裴将军功高震主,又深受先帝器重,早已引起他的忌惮。这次借安国公谋反之机,新帝不仅除掉了裴家这个心腹大患,还顺便……除掉了潜在的皇位威胁。”
“那……那我夫君呢?他在寒渊阁……”
“裴将军虽然失去了武功,但智谋仍在。他在寒渊阁并非坐以待毙,一直在暗中联络旧部,寻找反击的机会。但寒渊阁守卫森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新帝的监视之下,行动极其困难。”了尘和尚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如何救裴将军和昭宁公主,贫僧有一个计划,但……风险极大,需要施主你……做出牺牲。”
“牺牲?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能救他们!”谢清欢毫不犹豫地说道。
了尘和尚看着她决绝的眼神,点了点头:“好。贫僧的计划是,利用新帝即将大婚的机会,制造混乱,然后趁乱将裴将军救出寒渊阁,同时将昭宁公主从普济寺接出来。但这个计划需要一个关键人物——需要一个能接近新帝,并且能让他信任的人,将我们的人安插进皇宫,里应外合。”
“我能做到吗?”谢清欢问道。
了尘和尚摇了摇头:“你现在是阶下囚,无法自由行动。但是……施主你有一个别人没有的优势。”
“什么优势?”
“你的容貌。”了尘和尚看着她,“谢施主当年被誉为‘玉面神医’,容颜绝世。新帝景桓,虽然对你恨之入骨,但似乎……对你仍存有一丝旧情。贫僧打听到,新帝即将迎娶的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大婚前夕,他或许会有些……寂寞。如果我们能让施主你以一个新的身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或许……能诱惑他,让他放松警惕,从而有机会接近他。”
利用她的容貌?让她去接近那个害她家破人亡、夺走她挚爱和女儿的仇人?谢清欢的心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让她去扮演一个接近仇人的角色,去诱惑他,利用他对她仅存的那一点点扭曲的情感?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我做不到……”谢清欢痛苦地摇了摇头。
“施主,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为了裴将军,为了昭宁公主,为了谢家的冤屈能够得雪,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尘和尚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贫僧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有时候,为了更重要的人,我们需要……忍辱负重。”
忍辱负重……谢清欢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裴元瑾在寒渊阁受苦的样子,浮现出昭宁在普济寺孤苦伶仃、可能受人监视的样子。
她不能让他们出事!绝对不能!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好……我答应你。”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我答应你,扮演这个角色。只要能救他们,我什么都愿意做。”
了尘和尚眼中露出一丝欣慰:“施主……辛苦你了。”
“那么,我该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施主你不再是谢清欢,也不是柳清欢。”了尘和尚说道,“我们将为你塑造一个新的身份。你需要学习宫廷礼仪,了解新帝的喜好,然后……寻一个合适的时机,‘恰好’救下新帝,或者以某种方式让他注意到你,从而进入皇宫。”
新的身份,新的面孔,新的生活……谢清欢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场荒诞的戏剧,充满了谎言和牺牲。
她看着了尘和尚,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大师指点。请大师……安排吧。”
为了元瑾,为了昭宁,她将自己彻底埋葬,化身成另一个女人,踏入那吃人的皇宫,去扮演一个勾引仇人的角色。这其中的痛苦和屈辱,只有她自己知道。
前路漫漫,等待她的,将是更加残酷的考验和更加深的绝望。但她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