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谢清欢躲在宫外的破庙里。蒙面人给她处理了手臂上的伤口,又塞给她一包银子:“大师让我转告你,裴将军用自己换了公主的安全。他已经安排好船,今夜子时在城南码头等你。带上公主,去江南。”
“裴将军呢?”谢清欢抓住他的衣袖。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将军说……他对不起你。他让我告诉你,若有来生,他定不负你。”
谢清欢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已经在船上了。昭宁坐在她身边,抱着她的脖子,睡得很沉。小桃守在船头,看见她醒了,哭着扑过来:“姑娘!你终于醒了!”
“昭宁……”谢清欢摸了摸女儿的脸,眼泪掉下来,“昭宁,阿娘带你回家。”
船行至江南,谢清欢在苏州买了座小院子。她给昭宁请了最好的先生,教她读书写字。她自己则开了间医馆,悬壶济世。
日子一天天过去,谢清欢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不再提起裴元瑾,不再去想那些痛苦的过往。她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守着昭宁,守着这家医馆,直到终老。
可命运偏偏不肯放过她。
三年后的一个雨夜,谢清欢正在医馆给人看病。门突然被推开,一群黑衣人闯了进来。
“抓住她!她是谢家的余孽!”为首的黑衣人大喊。
谢清欢愣住了。谢家?她早已不是谢清欢,她是苏婉,是江南的苏大夫。
“抓住她!”黑衣人扑上来。
小桃挡在她面前,被一刀刺中胸口。昭宁哭着扑过来,抓住她的衣角:“阿娘!”
谢清欢疯了似的反抗。她抄起桌上的药杵,砸向黑衣人。她学过医,也学过些拳脚,可终究是文弱女子。很快,她就被打倒在地。
“阿娘!”昭宁哭着扑过来,挡在她身上。
“噗——”
谢清欢听见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她抬头,看见黑衣人的刀刺进了昭宁的胸口。
“不……昭宁……”她想推开女儿,却被踩住手腕。
“谢家余孽,死不足惜!”黑衣人抽出刀,又要刺向谢清欢。
“住手!”
熟悉的声音响起。谢清欢抬头,看见裴元瑾站在门口。他穿着玄色锦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里却带着无尽的痛楚。
“元瑾……”谢清欢哭了,“你没死?”
裴元瑾一步步走过来,脚下踩着血迹。他望着昭宁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对不起……我来晚了。”
黑衣人见状,转身要跑。裴元瑾挥剑斩杀了他们。他蹲下来,抱起昭宁,轻轻抚摸她的脸:“昭宁,阿爹带你回家。”
昭宁笑了,伸出小手摸他的脸:“阿爹,你的胡子扎扎的。”
裴元瑾的眼泪掉下来,滴在女儿脸上。
谢清欢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所有的痛苦都值得了。她挣扎着爬起来,扑进裴元瑾怀里:“元瑾……我们终于……”
“清欢,”裴元瑾推开她,眼神冰冷,“你走吧。”
“什么?”谢清欢愣住了。
“景桓不会放过你的。”裴元瑾别过脸,“带着昭宁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
“为什么?!”谢清欢哭喊道,“我们都挺过来了!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一起生活?”裴元瑾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讽刺,“清欢,你以为我这些年是为什么活下来的?我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查清楚当年的真相。现在我找到了,害谢家的是景桓的母族,是他最信任的舅舅。”
“那你……”
“我要复仇。”裴元瑾的眼里燃起熊熊火焰,“我要让景桓失去他最在乎的一切。而你,”他望着谢清欢,“是你最大的软肋。”
谢清欢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望着裴元瑾,望着他眼里的决绝,忽然明白了。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他只是利用她,利用她对他的感情,利用她作为接近景桓的工具。
“好……我走。”她抹掉眼泪,“昭宁……”
“昭宁是我的女儿。”裴元瑾打断她,“我会照顾她。”
谢清欢望着女儿,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好累。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谢清欢走在青石板路上,望着天空,想起那年冬天,她和裴元瑾在乱葬岗的茅屋里,抱着刚出生的昭宁,以为会永远幸福下去。
可命运终究是残忍的。它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希望碾碎。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地倒在巷口。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清欢……”
她抬头,看见裴元瑾撑着伞站在她面前。他的眼里带着痛楚,手里拿着她的药箱。
“我……”他欲言又止。
谢清欢笑了,眼泪掉下来:“元瑾,你说得对。我该走了。”
她站起身,走进雨里。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
江南的春天,总是带着潮湿的雾气。谢清欢在破庙里住了下来。她不再行医,也不再说话,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
小桃告诉她,裴元瑾带着昭宁回了京城。他说要帮景桓平定边患,巩固皇权。他还说,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接她们去京城。
谢清欢没有信。她知道,裴元瑾永远不会回来了。
半年后,京城传来消息:新帝景桓帝暴毙。死因不明,但民间传言,是被裴元瑾毒杀的。裴元瑾自立为帝,改国号为“昭”,尊裴昭宁为公主,却没有立后。
谢清欢坐在破庙的门槛上,望着远处的青山。她摸出怀里的半块虎符,轻轻摩挲着。
“元瑾,”她轻声说,“你赢了。可你……快乐吗?”
没有回答。只有风穿过破庙的屋顶,带来阵阵寒意。
她知道,这场爱恨纠葛,终究是两败俱伤。她失去了所有,他却得到了天下。可这天下,再没有她谢清欢的位置。
暮色渐沉,破庙里燃起了篝火。谢清欢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笑了。她想起当年在天牢里,裴元瑾对她说:“欢儿,等我,我来接你和孩子回家。”
原来,他终究是没有接她。可她不怪他。因为她知道,他们早已回不去了。
风雪早已停了,但寒梅依旧泣血。孤女失去了她的孩子,失去了她的爱人,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她吞噬。
这一次,她不会再醒过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