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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寒梅破雪

烬余录之风雪断情殇

昭宁的辇车停在承乾宫外时,暮云正被晚风揉成碎金。她扶着小桃的手下车,腕间玉镯与宫阶青砖相碰,发出清越的声响——那是阿娘临终前塞给她的,说是当年陪嫁的头面,可她总觉得,那玉色泛着冷,倒像浸过雪水。

"公主,陛下在御书房。"引路的女官垂首道,"方才梅妃宫里递了牌子,说要见您。"

昭宁脚步一顿。她望着御书房门前的鎏金铜狮,忽然想起昨夜裴元瑾说的话:"梅妃若狗急跳墙,或许会在你面圣前闹些动静。"当时他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绒手套渗进来:"别怕,我在偏殿等你。"

"让她去偏殿候着。"昭宁扯了扯斗篷,"就说朕在御书房见谢公主。"她顿了顿,又补了句,"用朕的轿辇去接裴将军过来。"

小桃抿唇一笑。主子从前最厌憎仗势压人,今日倒学足了陛下的模样。可她知道,这是昭宁在给自己底气——就像当年在谢府,每回阿娘带她去祠堂,总要把她护在身后,自己站在最前头。

御书房的檀香混着松烟墨的气味,昭宁掀帘进去时,正见皇帝倚在案前,手里翻着她今早呈账册。他穿了件月白暗纹龙袍,见她来,抬眼笑了笑:"宁儿,过来。"

昭宁跪坐在他对面。皇帝将账册推到她面前,指尖点在"景桓府购粮三千石,银钱未付"那行字上:"三年前谢府通敌案,朕原以为是个糊涂官司。谢夫人替你阿爷顶罪,说是她私通北戎,可这账册......"他翻开血书那页,"阿欢,原来你藏了这么多东西。"

昭宁喉间发紧。她想起阿娘咽气前,用沾血的手指在她掌心画的那朵梅花:"昭宁,梅园的枯井......藏着你阿爷的骨血......"那时她以为阿娘说的是梅树的种子,如今才懂,是这些浸血的纸页。

"梅妃今日递牌子,说有冤要诉。"皇帝忽然道,"她说谢府通敌是真,景桓母族却未参与,反而是替人背了黑锅。"

昭宁抬眼。皇帝的目光沉如深潭:"朕问她,替谁背的黑锅?她支支吾吾,只说当年谢府米行的账本被烧了,要朕查内务府的旧档。"他冷笑一声,"巧了,朕今早让人查了——内务府三年前的旧档,正好少了同泰二年至三年的江南粮账。"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案上的烛火摇晃。昭宁望着皇帝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阿娘说过的话:"你父皇年轻时,最恨别人欺他。可他坐了这龙椅,倒学会了装糊涂。"

"宁儿。"皇帝放下账册,"你阿爷当年是江南粮道,谢夫人管着内宅。景桓母族的暗桩名单,若真在梅园枯井里......"他顿了顿,"朕原以为谢府满门忠烈,如今看来,这潭水比朕想的深。"

殿外传来脚步声。裴元瑾掀帘进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夜露:"陛下。"

"来得正好。"皇帝指了指昭宁,"你把梅妃带下去,好好问问。朕要知道,景桓母族的暗桩到底是谁,谢府当年到底替谁顶了罪。"

裴元瑾应了,转身出去。昭宁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梅园里他拉弓的样子——箭似流星,精准地挑落那护卫的玉佩。那时她心跳如擂鼓,如今却只觉安心,像是暴风雨里的锚。

"宁儿。"皇帝忽然握住她的手,"你阿娘当年......是不是也像你这样?"

昭宁一怔。她想起阿娘教她认梅花的模样,想起阿娘在灶前蒸梅花糕的热气,想起阿娘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昭宁,你要活着,要替谢府讨个公道......"

"阿娘说,梅花开的时候,要穿月白衫子。"昭宁轻声道,"她总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可我知道,她是想告诉我,有些东西看着淡,其实......"她抬头看向皇帝,"其实最是坚韧。"

皇帝的手微微发颤。他望着案上的账册,又望着昭宁腕间的玉镯——那是谢夫人的陪嫁,可他记得,谢夫人当年说,这玉是要传给孙媳的。

"明日早朝。"皇帝忽然道,"朕要重审谢府通敌案。宁儿,你坐在朕身边。"

昭宁垂眸。她想起梅园里的枯井,想起井壁上那个歪斜的"昭"字,那是阿爷用树枝刻的,许是怕她忘了回家的路。如今她终于明白,阿爷刻的不只是名字,是谢府的血脉,是那些被掩埋的真相,是要她替谢府,活成一道光。

暮春的风卷着落花扑在窗纸上,映得烛火明明灭灭。昭宁望着皇帝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裴元瑾说的话:"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补得再好看,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可此刻她却觉得,碎了的,或许正是该醒过来的。

第二日清晨,承乾宫的铜鹤香炉里飘着龙涎香。昭宁穿着月白翟衣,坐在皇帝右侧。丹墀下,梅妃被两个女官押着,藕荷色的裙裳沾了尘,发间的珠钗歪了,哪里还有昨日的嚣张。

"梅妃,"皇帝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你说谢府通敌是真,景桓母族替你背了黑锅。证据呢?"

梅妃浑身发抖,忽然跪下来,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响:"陛下明鉴!当年谢夫人要替景桓母族传递密信,我劝过她,可她不肯!后来谢府被查,我怕牵连自己,才......才把密信藏在妆匣里......"

"住口!"皇帝拍案而起,"景桓母族的暗桩名单,朕让人去梅园枯井里找了。若有,朕治你诬告之罪;若没有......"他目光扫过梅妃,"你可知,谢府上下二十七口,是怎么死的?"

梅妃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慌乱:"陛下......"

"谢夫人临终前,给朕上了道密折。"皇帝从袖中取出一份泛黄的奏折,"她说,若有一日她死了,要朕替她查两个人:一个是景桓母族的暗桩,一个是......"他看向昭宁,"一个是她自己的亲侄女,阿蘅。"

昭宁心头一震。她想起幼时的阿蘅姨娘,总爱给她梳双螺髻,说等她及笄要送翡翠步摇。可阿娘临终前却拉着她的手,说:"昭宁,若有一日见到阿蘅,你便杀了她。她手上沾着谢府二十七条人命。"

"阿蘅......"皇帝的声音低了些,"是你生母的亲妹妹,对吗?"

梅妃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没错!是我!当年谢夫人要杀我灭口,是我躲进了枯井!是我把密信藏在妆匣里!是我嫁祸给谢府!"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可你们谢府就干净吗?谢老爷私吞军粮,谢夫人替他遮掩,谢清欢......"她指着昭宁,"谢清欢才是谢府最狠的!她知道我藏在井里,却故意不说,等我发现账册的时候,已经晚了!"

"放肆!"皇帝厉声喝道,"来人,拖下去,打入天牢!"

女官上前拉人,梅妃却突然挣开,扑到昭宁脚边:"公主!我是被逼的!当年景桓母族的人拿我阿娘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这么做啊!"

昭宁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她望着梅妃脸上的泪痕,忽然想起阿娘教她的:"梅有四贵,贵稀不贵繁,贵老不贵嫩,贵瘦不贵肥,贵含不贵开。"原来最毒的不是寒冬的霜雪,是藏在花苞里的刺,等你以为是春天了,它就扎进你血里。

"带下去。"皇帝挥了挥手,"严加审问,务必查出景桓母族的所有余孽。"

梅妃被拖下去时,发间的珠钗掉在地上,滚到昭宁脚边。昭宁低头看了看,弯腰捡起,递给旁边的女官:"收着吧,留个凭证。"

早朝散后,昭宁跟着皇帝去了慈宁宫。太后正坐在廊下赏花,膝头卧着只雪白的猫。见他们来,太后放下茶盏:"宁儿,过来。"

昭宁跪在太后膝前。太后摸了摸她的头,又摸了摸她的腕间玉镯:"这是你阿娘的?"

昭宁点头。

"你阿娘当年,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的。"太后望着廊外的桃花,"她说,谢府通敌是冤,要我替她查。可你知道吗?"她叹了口气,"有些事,查得越清,越疼。"

昭宁想起阿娘临终前的模样,想起她攥着自己的手,说:"昭宁,你要活着......"眼泪忽然掉下来:"太后,我想替阿娘讨个公道。"

太后替她擦了擦眼泪:"公道是讨得来的,可你要记得,有些伤口,结了痂就好了。别让它们一直流血。"

殿外传来脚步声。裴元瑾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陛下,太后,这是梅园枯井里找到的。"

昭宁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块虎符,还有几页血书。血书上的字迹她认得,是阿爷的:"昭宁吾女,若见此信,说明阿爷已死。景桓母族要的不是粮,是谢府在江南的暗桩名单。阿娘若在,替阿爷烧了它;若不在,便替阿爷交给陛下。记住,梅花开时,便是真相大白之日。"

"阿爷......"昭宁声音发颤,"他说梅花开时,真相大白......"

皇帝接过虎符,翻来覆去看了看:"这是当年西北军的调兵虎符,景桓母族怎么会有?"

裴元瑾道:"末将查过,景桓母族的嫡子曾在西北军当过参将,后来战死了。许是那时流落出去的。"

太后忽然笑了:"看来,这虎符是谢老爷替陛下收着的。"她看向昭宁,"你阿爷是个聪明人,知道有些东西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昭宁望着窗外的桃花,忽然想起梅园里的枯井。她想起阿爷刻在井壁上的"昭"字,想起阿娘藏在米行的账册,想起裴元瑾在梅园里拉弓的样子。原来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真相像梅花的香气,终于穿透了岁月的尘埃,飘到了她面前。

暮春的风卷着落花扑在廊下的铜铃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昭宁望着裴元瑾,他正望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她忽然明白,有些春天,终究会来的。就像这迟了三年的真相,就像她和裴元瑾之间,那些藏在风雪里的情愫,终于要在梅花开时,破雪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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