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

在喀尔嘉的第一天，孩子们因为读懂了昼神 墨下达的神谕而受到热烈欢迎。喀尔嘉鲜少在市集之外的时段与外人交流，独自一人已经成为了习惯，可他们还是期待谁能来到喀尔嘉，为他们带来几分乐趣。

今夜，他们为新来的神代者举办了热闹非凡的欢迎仪式。所有的果栗酒和白牛肉都有了拿出来的理由。

“昼神在上，祝明日安康！”

粗犷的汉子用坚硬的木碗倒了些果栗酒，碰杯后一饮而尽，酒液顺着轮廓分明的颌骨流进颈间，好生畅快！

他们口中念着祝福词，围坐的篝火上摆着矿石制成的大煮锅，锅中肉块在吐着泡的开水中畅游，从猩红变为雪白。大铲在烟雾弥漫之际搅动肉汤，喀尔嘉人将之盛进碗中，溅到手上的汤汁并不觉烫，用舌尖随意卷去。

“小大人，来吃肉！”

陌生的喀尔嘉人给何拂清等人递了一碗汤，还开玩笑说：“身板子薄得如羊皮纸，小大人要多吃点才行！”

最初的敌意全在首领宣告他们的身份后化作云烟。现下他们都清楚，这些孩子就是伟大的昼神 墨派来帮助他们的。

何拂清颤巍巍地接过在篝火照映下泛着油光的肉汤，略微尴尬地笑了。不是他不爱喝汤，可这碗连盐都没加的汤会是什么滋味，他一点也不好奇。

曲沉舟倒是乐意尝试，他咕咚喝了一大口，直觉腥气和苦涩从喉口漫向全身，表情挣扎地回视喀尔嘉人。

“我……我就算了。”毕宣眼见曲沉舟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对这些汤更是惧怕，连碗都不敢接。

喀尔嘉人本就脾气暴怒，好意纷纷被拒绝让他们格外不悦。他们心底一直藏着的疙瘩隐隐作痛。崇尚力量和强健体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总是想远离他们呢？

对面坐着良善的神代者，连他们都暗地里拒绝自己，那百年来喀尔嘉的一切都是飓风卷起的碎沙吗？

夜色寂寥，高挂的孤月露出被层云遮蔽的背影，尖顶营帐绕过坑洼的泥地随意摆布。火焰勾着锅底，木碗的碰撞一瞬间消失。

“神代者，到这里来。”

低沉冷酷的嗓音自人群后响起，抬头一看，竟是喀尔嘉的首领契威。契威赤裸着上身，汗珠在胸前泛着光，好似刚淋了场雨，连发丝都黏在一起。

七个人面面相觑，在喀尔嘉男女的目光中走到最大的篝火前。

火焰整体呈青色，往上逐渐加深，上方没有四散开来，而是汇聚在最高处，变为暗紫色。那堆火焰像是魔法幻化而成的，清透而冷冽，在一众普通的火焰内鹤立鸡群。

他们在火堆前席地而坐，盯着契威静静抚摸火身。

“这是昼神大人赐给喀尔嘉的天火，庇佑我们在寒凉的夜晚存活。”契威微卷的长发披散，眼睑下垂，半点没有二十岁左右的激情和活力。

何拂清屏住呼吸，身旁的曲沉舟则试探着伸出手指。在他的印象中，火是灼人的，可面前这堆火分外温和，甚至有灵性地蹭了蹭自己。

目睹曲沉舟小动作的毕宣吓得脸色发白，忙不迭握住前者的手，却也被火焰勾了勾指尖。

“哇啊！”

毕宣压低声音，看着一点小火苗沿着他的腕骨跳到他手上的玉镯，然后消失不见。

“喀尔嘉世代慕强，在那群人眼里，我们是尖刺，是旱树枝干里最该舍弃的尖刺。可他们也清楚，我们以前从不杀人。”契威回忆往事，“我们原本和希黎部落世代交好，我们保护他们几代人，可他们却……他们仗着自己长得俊美，违背了与喀尔嘉人混合血统的约定，还口口声声说着自由。”

“我们呢……我们就不配拥有自由吗……”

喀尔嘉人繁衍困难，唯有希黎人因为长期的血脉混合而拥有孕育他们孩子的能力。现在喀尔嘉比起上一代已经少了近半数人，不通过垦荒和展露武力，他们就要被希黎部落压低一头。

虽然方式残暴，却着实有效。

契威从血路走来，他对此类事物的接受度很高。但是一班的孩子们尚且单纯，只有冯峥军因为听过爷爷的往事而没有露怯。

契威的眼睛红得吓人，站在火光之下，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如果不想任人摆布，最好的办法不是伤害，是和解。”

冯峥军捏紧拳头，目光坚毅。

宗鑫闻扯住冯峥军的袖口，朝他点了点头。他的动作给其他人极大的慰藉，他们挤在一起，齐声说道：“让喀尔嘉与希黎和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