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最后一周,写字楼彻夜通明。
陈屿盯着屏幕上的代码瀑布,咖啡因在血管里突突跳动。PM第六次拍他肩时,他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泡面与焦虑混合的气味。
“无人机定位模块明早交付。”PM指着血红倒计时,“测试组在机库通宵。”
陈屿揉碎空咖啡杯,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苏晴你家“程序不报错”开花剑了!
照片里多肉抽出细长花茎,背景是他堆满脏衣篓的沙发。
他忽然起身:“备份文件在家电脑。”
PM瞪大眼睛:“现在回?雨夹雪呢!”
陈屿抓过外套:“两小时。”
电梯降到B1时,手机又震。
苏晴回来带关东煮,饿得能吃下测试组
配图是她数位屏上的漫画草稿:哥斯拉吞掉整栋写字楼,尾巴上挂着“年夜饭预售”条幅。
便利店白炽灯刺得人眼疼。
陈屿掀开关东煮锅盖,白雾裹着昆布香腾起。店员打着哈欠夹萝卜:“屿哥又加班?晴姐刚买走最后一串年糕。”
他动作顿了顿:“她来多久了?”
“蹲窗边画三小时了。”店员努嘴,“说你家花开了得庆祝。”
落地窗前,苏晴蜷在高脚凳上涂色。数位笔划过屏幕,她冻红的左手缩在袖管里,右手边摆着凉透的关东煮杯。
陈屿把热杯子推过去时,她笔尖正给哥斯拉画腮红:“甲方说机甲要有少女心……”
“年糕。”他抽出她腋下冰凉的暖手宝充电,“怎么不回家画?”
“等你啊。”她咬开年糕拉出糖丝,“程序开花是祥瑞。”
回公寓的车上暖气嘶嘶作响。
苏晴眼皮打架,速写本滑到脚垫。陈屿捡起时,看见最新页画着测试机组装现场——穿工装的小人头顶飘对话框:“代码生发水了解一下?”
“你们组小王的脑门。”她含糊嘀咕,“他说植发钱够买无人机……”
电梯停在25楼,陈屿掏钥匙时发现门缝透出光。
推门就见客厅堆满画具,“程序不报错”被搬到餐桌中央,花茎顶着米白小花。苏晴的笔记本插着他借的显示屏,数位板压着半袋栗子。
“借你桌子赶稿。”她踢开地上颜料管,“浴室还有你泡三天的袜子。”
陈屿拔掉充电中的暖手宝:“画到几点?”
“陪你交差。”她点开绘图软件,“甲方要哥斯拉穿旗袍放烟花。”
键盘声重新响起时,雨夹雪扑打着玻璃窗。
陈屿调试着定位算法,余光看见苏晴给哥斯拉旗袍添金线。她忽然抽走他咖啡杯:“第几杯了?”
“第五。”他敲下回车键,“你关东煮凉了。”
“正好当夜宵。”她咬了口萝卜,突然凑近屏幕,“这个红点是什么?”
陈屿放大卫星图:“无人机追踪坐标。”
“像不像我的多肉花?”她指尖划过光点,“也像老张炒栗子的火星。”
凌晨三点,警报声炸响。
陈屿笔记本蓝屏的刹那,苏晴数位屏同步熄灭。
整栋楼陷入黑暗,窗外只剩应急通道的幽绿。
“跳闸了?”苏晴摸黑开手机电筒。
陈屿重启电脑的手停在半空:“备用电源没启动。”
业主群瞬间炸锅,物业消息弹出来:“变电站故障,抢修到明早八点。”
手机光晕里,苏晴突然笑出声:“哥斯拉的旗袍还没画盘扣。”
陈屿翻出露营灯,暖黄光铺满餐桌。多肉小花在光里投下细影,他看见苏晴速写本摊开着——最新页是他皱眉敲代码的侧影,电脑散热孔喷出烟花。
“甲方要的烟花特效。”她把本子推过来,“实物版。”
陈屿抓起露营灯:“去公司。”
地下车库寒风刺骨。
陈屿发动摩托时,苏晴抱着笔记本坐进侧座:“我头盔呢?”
“上次你画完丢物业了。”他摘下自己头盔扣她头上,“抱紧。”
机车冲进雨幕的瞬间,她冰凉的手环住他腰腹。速写本隔着外套硌在背上,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公司机房轰鸣如常。
测试组小王顶着黑眼圈欢呼:“屿哥带能源来了!”
陈屿接驳备用电源时,苏晴被按进人体工学椅:“家属区在这,零食自取。”
她举着暖手宝抗议:“我是技术支援!”
天亮前最冷的时刻,陈屿终于跑通测试。
无人机在机库悬停时,绿光精准锁定靶心。欢呼声中,苏晴突然举起数位板:“看!”
哥斯拉穿着金线旗袍,爪尖托起发光的无人机,烟花从炮口喷出“验收通过”字样。
“实物参考。”她得意地戳屏幕,“刚拍的。”
陈屿看见照片角落:自己后脑勺翘着呆毛,测试组众人被画成Q版小怪。
PM捧着热豆浆过来:“晴姐考虑转行UI设计?”
苏晴缩进陈屿外套里打哈欠:“甲方说旗袍开衩不够高……”
羽绒服裹住她的刹那,陈屿闻到关东煮混着松节油的味道。
回家地铁上,苏晴靠着玻璃窗瞌睡。
陈屿翻她速写本时,发现多出一页:摩托飞驰在雨夜,他头盔下的耳朵冻得通红,后座女孩手指在他腰间画圈。
配文是“人体暖手宝使用说明”。
感应灯坏掉的楼道里,两人摸黑找钥匙。
苏晴突然拽他袖子:“听!”
陈屿屏息——503室传来持续蜂鸣。
门一开,焦糊味扑面而来。
“程序不报错”倒在溢水的花盆边,苏晴冲过去拔掉短路的小太阳:“我的花!”
陈屿关总闸时,见她捧着断掉的花茎发愣。米白小花蔫在泥水里,像团被踩脏的雪。
“都怪我……”她指甲缝全是泥,“想让它暖和点。”
陈屿捞出多肉根部:“没死。”
湿漉漉的叶片蹭在他掌心,苏晴忽然把花盆塞过来:“你养。”
补觉到傍晚,陈屿被门铃吵醒。
苏晴抱着新花盆站在光里:“以旧换新。”
陶盆上画着穿旗袍的哥斯拉,头顶开出米白小花。陈屿接过时,摸到盆底未干的颜料。
“甲方通过稿子了。”她晃着手机转账记录,“走,把老张的栗子钱吃回来!”
烤肉店人声鼎沸。
苏晴翻动五花肉时,油星溅到手背。陈屿递冰毛巾的手伸到半空,她却突然夹肉给他:“尝尝这个,像不像便利店年糕?”
他咬下去时,蜂蜜味淋的甜混着焦香。
苏晴突然说。
苏晴其实花没断
陈屿抬眼,见她从包里掏出密封袋——半截花茎泡在营养液里,断口处萌出嫩绿芽点。
“我问过花农,能扦插。”她眼睛映着烤炉火光,“等春天,你家窗台全是花。”
回程路过24小时便利店,店员隔着玻璃挥手。
苏晴小跑进去,出来时抱着两杯热可可。马克杯上印着便利店新春贴纸,她忽然撕下自己那张贴在陈屿杯壁。
“祥瑞转移。”她碰了碰他的杯。
贴纸是胖财神抱锦鲤,陈屿却看见她杯子上留着指甲划痕——是画花盆时刮的。
电梯缓缓上升,苏晴忽然哼起老张的炒栗子歌。
陈屿在镜面轿厢里看她:“跑调了。”
“你听出来了?”她眼睛倏地亮起,“老张太太说这是海南黎族的春米调。”
哼唱声里,陈屿想起机房轰鸣中,她举着数位板喊“实物参考”时发亮的瞳孔。
玄关感应灯突然亮了。
陈屿把花盆放上窗台,月光给哥斯拉旗袍描了层银边。苏晴发来消息:“暖手宝充好电了,在你枕头底下。”
他摸出尚有余温的暖手宝,发现贴了张便利贴。
断掉的花茎被画成权杖,Q版苏晴捧着它指向星空。
底下写:“加班结束的人,该看星星了。”
陈屿掀起窗帘。
对面楼的窗帘大敞,苏晴正踮脚给高处的多肉拍照。看见他时,她突然举起那个泡着花茎的密封袋。
手机屏幕亮起来。
苏晴看,我们的祥瑞发光了
陈屿低头——花茎切口处萌出的新芽,在密封袋里泛着莹莹绿光。
他拍下窗台上的新花盆。
按下发送键时,城市灯火在玻璃上流淌成河。而花盆上穿旗袍的哥斯拉,爪尖烟花永远定格在盛放的模样。
黑夜很长,长到一朵花来不及开完春节。
黑夜很短,短到某个瞬间就能储存整季星光。
而有些加班夜,代码终会运行,花茎终将发芽,迷路的人终要碰触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