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晨光挤进地铁闸机时，苏晴差点把交通卡塞进豆浆杯。
熬夜赶稿的后遗症在视网膜上跳动，人群像被虚焦的色块。她踉跄着扶住闸机柱，速写本从帆布袋滑落，纸页间掉出半袋槐花蜜——陈屿母亲新寄的山东特产。
“姑娘卡掉了！”穿灰夹克的大爷捡起卡片。
苏晴道谢时瞥见他拎的鸟笼，画眉在绒布里轻啼。她下意识摸速写本，却掏空了口袋——本子被卷进早高峰的人流，像片落叶漂向站台深处。
同一时刻，陈屿在换乘通道被项目书硌疼肋骨。
无人机竞标方案塞满双肩包，PM的语音还在耳机里回响：“九点前改完参数，金主爸爸要加激光特效！”他侧身避开扛编织袋的大叔，编织袋突然裂口，黄澄澄的枇杷滚落一地。
“对不住啊小伙子！”大叔慌忙捡果子。
陈屿蹲下帮忙时，指尖碰到黏腻的果汁。某个枇杷裂口处渗出蜜色浆液，他忽然想起苏晴昨夜发的消息：“槐花蜜兑水像液态阳光”。
站台提示音炸响的刹那，苏晴终于看见速写本卡在屏蔽门缝隙。
她逆着人流冲刺，发带被挤落在地。指尖触到纸页时，列车挟着风压逼近，有人猛地拽住她背包带向后拉——
陈屿的臂弯撞上她肩胛骨。
速写本“啪”地拍在他胸前，枇杷汁在纸页洇开橙黄污渍。
“液态阳光……”他喘着气举起沾浆的手，“和槐花蜜像不像？”
车厢像沙丁鱼罐头剧烈摇晃。
苏晴抓着陈屿的背包带保持平衡，速写本夹在两人手臂之间。她看见污渍正好晕在昨夜画的通宵草稿上——穿旗袍的哥斯拉手持激光剑，剑锋指着“竞标方案”四个大字。
“甲方要的激光特效？”陈屿指着污渍。
苏晴用指甲刮枇杷浆：“实物采样。”
浆液在纸面抹开金橙色，她忽然蘸着在哥斯拉头顶画光圈：“圣光加持，保你中标。”
地铁钻出隧道的瞬间，阳光泼进车窗。
陈屿看见速写本反光处添了新内容：自己后脑勺翘着呆毛，衣领沾着枇杷浆，手里举着裂开的无人机模型。标题是《早高峰战神》。
“画得比上次像。”他抽走本子添了几笔：战神背包里钻出多肉苗，叶片上挂着“程序不报错”的标签。
苏晴笑出声时，车厢突然急刹。
陈屿的手肘撞上她肋骨，她吃痛弯腰的刹那，帆布袋里滚出密封罐——山东槐花蜜砸在脚尖，玻璃裂痕蛛网般绽开。
黏稠金液漫过鞋面时，苏晴嗅到暴雨前的气息。
陈屿已撕下速写纸吸蜜：“液态阳光泄漏了。”
她捏着浸透蜜的纸页，忽然塞进他项目书夹层：“当书签，甜度管够。”
换乘站人潮如织。
苏晴被推搡着踏上扶梯，回头已不见陈屿。她摸到空荡的帆布袋底，才想起蜜罐残骸被他收走了。手机震动起来，陈屿的消息弹出：“C口报刊亭见”。
报刊亭妞妞的金毛脑袋探出栅栏。
苏晴揉它耳朵时，老板递来牛皮纸袋：“小伙子存的。”
袋里枇杷个个圆润饱满，底下压着速写本缺失的那页——陈屿把槐花蜜污渍画成激光束，哥斯拉剑尖挑着颗呆毛多肉。
“他人呢？”苏晴捡起沾蜜的枇杷。
老板努嘴指天桥：“追卖花婆婆去了。”
陈屿在天桥转角堵住挎竹篮的老奶奶。
蓝布盖着的竹篮里，茉莉与栀子白得晃眼。老人耳背，他连比带划才问清价格，掏钱时却摸到裤袋裂线——硬币叮当滚下台阶，茉莉花串散落一地。
“婆婆我全要！”苏晴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喘着气撑住膝盖，指尖捏着最后两枚硬币：“加这个够吗？”
老人把花串塞进她怀里，皱纹里漾出笑意：“闺女头发香，配花哩。”
下天桥时，苏晴把茉莉花环扣在妞妞头上。
金毛欢快地扑腾，她忽然抽出一串递给陈屿：“圣光实体化。”
白花缀着露水，陈屿想起无人机激光参数：“甲方要粉紫色。”
“简单。”她揪朵栀子别上他背包带，“沾点枇杷汁就变色。”
列车进站时刮起穿堂风。
苏晴的画纸被吹飞，陈屿追着纸页跳进车厢。纸片贴在对座女孩的蛋糕盒上，他抽回时带翻了盒子——奶油草莓砸在女孩鞋面，速写本再添新污渍。
“赔你蛋糕……”苏晴掏钱的手被按住。
女孩盯着速写本惊呼：“你是晴酱？”
原来她是苏晴漫画粉丝，正要去参加签售会。陈屿看着女孩掏出皱巴巴的签绘券，苏晴已蘸着奶油在蛋糕盒上画Q版哥斯拉。
“没带笔。”她为难地咬唇。
陈屿拆开无人机模型盒，抽出定位天线递过去：“激光剑借你。”
不锈钢细杆蘸奶油游走，女孩鞋面的草莓酱被画成爆炸特效。苏晴落款时，陈屿在哥斯拉头顶添了朵奶油茉莉。
出站时已过九点。
PM的未接来电挤满屏幕，陈屿却拐进便利店：“激光特效方案有了。”
苏晴正擦拭速写本上的奶油，闻言抬头：“用枇杷汁调色？”
他举起酸奶杯：“用这个。”
便利店落地窗前，陈屿拆开无人机零件。
苏晴把枇杷汁滴进酸奶，粉紫渐变色在杯壁晕开。手机电筒穿透液体的刹那，光束在桌面投下梦幻光斑，像某种流动的极光。
“竞标版液态阳光。”她晃着杯子。
陈屿用棉签蘸色涂在无人机翼：“叫‘槐枇特效’？”
“叫‘早高峰的馈赠’。”她忽然把杯子推过来，“尝尝，别浪费实验品。”
酸奶的酸甜裹着枇杷香，陈屿喉结滚动时，苏晴指尖抹过他嘴角：“沾到特效了。”
枇杷浆黏在她指腹，他抽纸巾的手停在半空——她已自然吮掉果浆：“比槐花蜜酸。”
PM的咆哮电话再度炸响。
陈屿抓起背包冲进电梯，苏晴的声音追上来：“花！茉莉要枯了！”
他回头看见她举着花串挥手，晨风掀起她沾着奶油的衣角。
竞标会现场冷气十足。
陈屿演示激光模块时，评委皱眉：“粉紫色太浮夸。”
他忽然掀开背包，无人机翼粘着的茉莉花簌簌掉落。评委席响起轻笑，他却点开苏晴刚发的消息——奶油哥斯拉举着“圣光加持”条幅。
“自然光敏变色技术。”陈屿举起花串，“湿度温度变化时，花瓣从粉紫变纯白。”
他按下遥控器，无人机掠过评委头顶。空调冷风扫过机翼，粉紫涂层褪成珍珠白，飘落的茉莉花瓣在气流中旋转如蝶。
合同签定时，PM捶他肩膀：“那花哪来的？”
陈屿摸到裤袋里的湿纸巾——苏晴塞的，浸透了枇杷香。
晚高峰地铁更拥挤。
陈屿护着合同书时，看见苏晴挤在对面车厢。她踮脚抓吊环，背包带上的栀子花早被挤扁。两人隔着人墙对望，她忽然举起手机。
镜头里他被挤变形的脸旁跳出新消息：
苏晴报刊亭见？
陈屿低头，合同书扉页黏着槐花蜜书签，正缓缓渗出金色糖浆。
妞妞的金毛脑袋从报刊亭钻出时，苏晴正给老板画肖像。
“婆婆说茉莉能治失眠。”她把竹篮剩的花串并给陈屿，“你的圣光续费了。”
陈屿抽出项目书里的蜂蜜纸页：“续费凭证。”
路灯次第亮起，两人影子在枇杷树下拉长。
苏晴忽然哼起老张的春米调，跑调的旋律惊飞栖息的麻雀。陈屿从合同袋摸出个东西：“赔你的。”
裂开的玻璃罐被金粉补好，槐花蜜在路灯下流淌金光。裂纹处趴着Q版妞妞，爪子里捧着“液态阳光2.0”的标签。
“金缮技术有进步。”苏晴晃着蜜罐。
蜜液在玻璃壁挂出金痕，他看见罐底沉着几颗枇杷核。
“种在茉莉旁边？”她指着蜜罐。
陈屿望向报刊亭顶棚——妞妞正把莱莉花环垫在窝里。
手机同时亮起新消息。
陈屿妈妈蜜罐收到没？核是海南老张寄的良种
苏晴明天晨跑带蜜水？
陈屿拧开罐盖，槐花香漫过晚风。
列车轰隆驶过轨道，震落枇杷树的夜露。
苏晴的发梢沾了蜜，陈屿的合同书页蜷着茉莉花瓣。
而有些相遇不必约定，如同地铁终将进站，如同花与蜜注定同酿一季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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