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裹挟着雨丝灌进来，吹得南茉鬓角的碎发微微颤动。
三个穿着皂衣的衙役率先闯进来，腰间的铁牌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为首的是个三角眼的汉子，脸上带着横肉，目光在破庙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南茉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显然没把这个面色苍白、衣衫破旧的女子放在眼里。
“你们是什么人？在此地做什么？”三角眼粗声粗气地问，脚边还踢到了刚才恶奴掉落的腰刀鞘，发出“哐当”一声响。
阿竹吓得往南茉身后缩了缩，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南茉却往前站了半步，将阿竹护在身后，声音平静无波：“民女南茉，带着丫鬟路过清河镇，不巧染了风寒，在此歇脚。”
“路过？”三角眼嗤笑一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她，“我看不像路过吧？倒像是……流放的犯人？”他说着，故意往南茉脚边啐了一口，“这破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赶紧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别怪爷们不客气！”
这话一出，连系统都急了：【宿主！他是来勒索的！沈砚之还在外面呢，要不要喊他进来主持公道？】
南茉没理系统，反而抬眼看向三角眼，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嘲讽：“这位差爷说笑了。民女虽是布衣，却也知‘王法’二字。清河镇乃南北要道，朗朗乾坤之下，难道容得下官差公然勒索过路百姓？”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冰锥一样刺破了衙役的嚣张。三角眼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这弱女子敢顶嘴，顿时恼羞成怒：“你个小娘们还敢嘴硬？搜！给我仔细搜！我就不信搜不出点什么！”
两个跟班立刻就要上前，南茉却突然提高了声音，恰好能让门外的人听见：“差爷这是要私闯民宅、滥用职权吗？我记得朝廷律法有云，无故搜查百姓私物，轻则杖责，重则革职——难道清河镇的父母官，就是这么教属下办事的？”
她特意加重了“朝廷律法”和“清河镇父母官”几个字，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门口。
果然，门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住手。”
三角眼的动作猛地一顿，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转头看向门口时，谄媚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沈……沈御史！您怎么进来了？”
南茉抬眼望去。门口站着的正是刚才那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他已经下了马，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清俊，眉眼间覆着一层冰霜，正是御史沈砚之。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沈砚之没看那几个衙役，目光落在南茉身上，带着审视：“你说你是过路百姓？可有路引？”
路引是官府发放的通行凭证，流放犯根本不可能有。这是个陷阱。
阿竹的脸瞬间白了，抓着南茉衣袖的手都在抖。南茉却神色不变，坦然迎上沈砚之的目光：“回御史大人，民女路引不慎遗失在途中。家父曾是读书人，教民女些许诗书，本想往江南投亲，谁知途中染病，才滞留在此。”
她半真半假，既解释了“为何识字”，又掩盖了“流放”的身份，还暗示了自己的“清白”——读书人之家，总不至于和“罪犯”扯上关系。
沈砚之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前的女子虽然面色苍白，眼神却清亮得惊人，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反而透着一股历经世事的沉静。尤其是她刚才应对衙役时的从容，绝非普通民女能有。
“哦？”他淡淡开口，“既懂诗书，可知《论语》有云‘行己有耻’？”
这话问得刁钻。“行己有耻”意为行事应知廉耻，他显然是在暗指“若无路引，滞留此地便是不合规矩”。
南茉唇角微扬，不卑不亢地回：“回大人，民女更知‘君子务本’。如今风寒未愈，若强行赶路，恐成路边饿殍，反倒违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暂留此地养病，只求保全性命，并无他图，算不得‘无耻’。”
她引经据典，既回应了沈砚之的诘问，又点明了自己的处境，逻辑缜密，滴水不漏。
沈砚之眸色微沉，没再追问路引的事，反而看向那几个衙役，声音冷得像冰：“清河镇的衙役，都像你们这样‘例行检查’？”
三角眼吓得“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御史大人饶命！小的们知错了！是……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沈砚之瞥了眼地上的豁口碗和霉烂的稻草，“本御史巡查至此，倒听说清河镇衙役常在此处勒索过往行人。看来传言非虚。”
他对随从道：“记下他们的名字，回去后交给清河县知县，让他给本御史一个说法。”
“是！”随从立刻拿出纸笔记录。
三角眼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高抬贵手！”
沈砚之却懒得再看他们，目光重新落在南茉身上：“你说要往江南投亲？”
“是。”南茉点头。
“江南路远，你一介女子带着丫鬟，多有不便。”沈砚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本御史三日后启程回京，若不嫌弃，可与本御史的随从同行，到渡口再分道扬镳。”
这话一出，系统和阿竹都愣住了。
【宿主！他要带咱们走？这是试探还是……】
阿竹也急得拉了拉南茉的衣袖——她们根本不想走，更不能跟沈砚之同行！
南茉却心头一凛。沈砚之这招看似好意，实则是更深的试探。若答应，等于把自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去；若不答应，反而会让他起疑——一个“投亲”的女子，为何要拒绝安全的同行？
她略一思忖，露出感激又为难的神色：“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民女风寒未愈，恐怕会拖累大人行程。况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昨日遇袭后，盘缠尽失，连买药的钱都没了，实在不敢叨扰。”
她主动提“遇袭”和“没钱”，既解释了“为何不能同行”（身无分文，病体拖累），又暗示了自己的“弱势”，降低沈砚之的警惕。
沈砚之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破旧的衣衫，眸色深了深：“既如此，本御史让人送些药和干粮过来。”他没再提同行的事，转身对随从道，“取两贯钱和一盒风寒药来。”
“大人！”南茉连忙推辞，“民女无功不受禄，不敢……”
“拿着。”沈砚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就当是……本御史为属下扰民赔罪。”
他这话既给了南茉台阶，又维护了自己的体面，滴水不漏。
随从很快取来钱和药，沈砚之接过，放在南茉面前的破桌上：“三日后若仍未启程，可到镇东的驿站找本御史的随从。”
说完，他没再停留，带着随从转身离开。那三个衙役也被随从押着，灰溜溜地走了，连掉在地上的腰刀都忘了捡。
破庙里终于恢复安静，只剩下雨声敲窗的声音。
阿竹看着桌上的两贯钱和药盒，还有些发懵：“小姐……沈御史这是……”
“他在试探我们。”南茉拿起那盒药，打开一看，里面是上好的风寒散，显然不是普通货色，“他没完全相信我的话，但暂时也没查到疑点，所以留了条后路，想看我们接下来的动作。”
【那咱们怎么办？真的要走吗？】系统还是担心。
“走？”南茉冷笑一声，将钱和药递给阿竹，“拿着这些钱，去办正事。刚才让你打听的铺面，尽快定下来。”
“可是……”阿竹还是怕，“沈御史还在镇上，万一被他发现我们开店……”
“他越注意我们，我们越要做得‘合情合理’。”南茉眼神清亮，“开书局教蒙童，是最符合‘读书人之女’身份的营生，反而能打消他的疑虑。”
她顿了顿，拿起那两贯钱掂量了一下：“两贯钱，够租个小铺面了。阿竹，记住，我们现在不是在逃的流放犯，是两个想靠手艺活下去的孤女。”
阿竹看着自家小姐眼中的坚定，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了！这就去打听铺面！”
等阿竹走后，南茉才拿起那盒风寒药，若有所思。沈砚之绝非善类，他的“好意”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算计。但她不怕——从决定留在清河镇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她要开书局，要在这里立足，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哪怕跌落尘埃，南家的女儿也能凭自己的本事，把日子过出花来。
而沈砚之……不过是她要面对的第一个“关卡”而已。
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阳光穿透云层，在泥泞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南茉走到破庙门口，望着清河镇的方向，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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