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的马蹄声消失在雨幕里,破庙中只剩下南茉和阿竹,还有桌上那两贯沉甸甸的铜钱与精致的药盒。
阿竹看着那串泛着铜光的钱,又看看南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忍住:“小姐,沈御史会不会是觉得我们可疑,故意用钱来试探?万一……万一这钱有问题呢?”
南茉拿起一枚铜钱,指尖摩挲着上面模糊的纹路,轻笑一声:“有没有问题,不在于钱,而在于我们怎么用。”她将铜钱放回桌上,推到阿竹面前,“这两贯钱,正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你拿着,先去镇上买身干净的衣裳,再买些米粮回来。至于这药……”
她打开药盒,取出那瓶金疮药,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是上好的‘活血散’,比寻常金疮药见效快三成。”她挑了挑眉,“沈御史倒是舍得。”
【宿主,他肯定是想收买你!或者想让你欠他的人情!】系统小七在脑海里咋咋呼呼。
“人情?”南茉嗤笑,“他是御史,查案是本职。今日之事,与其说是送人情,不如说是……他在给自己留后路。”
她将药盒盖好,递给阿竹:“收好。这药不仅能治伤,说不定日后还能换个好价钱。”
阿竹虽不完全明白,但还是乖乖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钱和药贴身藏好:“那奴婢现在就去镇上?”
“去吧。”南茉点头,又叮嘱道,“买完东西就去打听铺面,记着多问几家,别被人糊弄了。若是遇到难缠的,不必硬碰硬,先回来告诉我。”
“嗯!”阿竹用力应下,裹紧了身上的破棉袄,快步走出破庙。
看着阿竹的背影消失在雨雾中,南茉才转身走到破庙角落,蹲下身,用手指抠开一块松动的砖块。里面藏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裹,正是那套宋刻本《南华经》。
她将书取出来,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光,一页页翻看。书页泛黄,却保存完好,字里行间透着温润的墨香。这套书,是她目前最大的底气。
【宿主,真的要用这套孤本换钱吗?太可惜了……】
“暂时不用。”南茉将书重新包好藏回原处,“沈砚之留下的钱,足够我们租个小铺面。不到万不得已,这书不能动——它不仅值钱,更是南家‘书香门第’的凭证,关键时刻能救命。”
她靠在墙上,闭目梳理思绪。沈砚之的试探不会就此结束,柳氏的人也迟早会找来,她必须尽快在清河镇站稳脚跟,建立起自己的信息网和防御线。开书局,不仅是为了营生,更是为了将自己置于“明处”——一个公开做生意的书局女先生,总比一个藏头露尾的“逃犯”更安全,也更容易接触到各方信息。
约莫一个时辰后,阿竹回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脸上却带着几分沮丧和愤懑。
“小姐,东西买回来了。”阿竹将包袱放在地上,里面是两身半新的粗布衣裳、一小袋糙米和几个窝头。“只是……铺面的事,不太顺利。”
南茉抬眼:“怎么说?”
“奴婢在镇上转了一圈,问了好几家要转让的铺面,不是位置太偏,就是价钱太高。”阿竹咬着唇,声音带着委屈,“还有一家在街角,看着挺好,可那掌柜听说我们是外来的,直接把奴婢赶出来了,还说……还说‘穷酸婆子也想开店,别污了他的地界’!”
【岂有此理!太欺负人了!宿主,咱们去找他理论!】系统气得跳脚。
南茉却没动怒,反而问道:“街角那家铺面,具体在哪个位置?多大面积?为什么要转让?”
阿竹愣了愣,仔细回想:“就在镇口的石板街,旁边是家布庄,斜对面是个茶馆。铺面不大,也就一间门面,带个小后院。听附近的人说,原先是个杂货铺,掌柜的欠了赌债,急着要钱才想转让,开价要五贯钱呢!”
五贯钱?南茉挑眉。这价格确实虚高,寻常一间小铺面,三贯钱顶天了。
“还有别的吗?”
“有!”阿竹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奴婢还听说,在码头附近有个老铺面,以前是开书铺的,后来老板病逝了,铺子就空了下来,只要两贯钱!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地方太偏了,靠近码头,鱼腥味儿重,而且晚上还有挑夫和乞丐在附近歇脚,乱得很。”阿竹小声道,“镇上的人都说,那地方不吉利,开什么倒什么。”
南茉却陷入了沉思。码头附近,看似杂乱,实则人流量大,尤其是南来北往的商客和水手,其中不乏识字的人。而且,书铺倒闭往往不是因为“不吉利”,更可能是因为经营不善。
“那间书铺,多大面积?带后院吗?”
“带!比街角那家大,有两间门面,后院还能住人呢!”
“好。”南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阿竹,换身干净衣裳,跟我去镇上看看。”
“啊?现在就去?”阿竹有些惊讶,“可是小姐,您的伤……”
“不碍事。”南茉活动了一下脖颈,虽然还有些疼,但已不影响行动,“早一天定下铺面,就早一天安心。”
两人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阿竹还特意给南茉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镜中(破庙墙上的一块碎铜镜)的女子,虽面色苍白,却难掩清丽,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刚走出破庙没多远,就见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抬着一顶轿子从旁边经过,轿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能看到里面坐着个穿着锦袍的男子,侧脸线条冷硬,气势逼人。
“那是……”阿竹吓得缩了缩脖子。
“别多问。”南茉拉了她一把,让到路边。等轿子走远了,才低声道,“是靖北关的人。看方向,应该是往镇东的驿站去的。”
靖北关?那不是萧彻的地盘吗?
南茉眸色微沉。沈砚之在驿站,萧彻的人也来了清河镇?这清河镇,怕是比她想的还要热闹。
两人一路来到镇口的石板街。阿竹指了指那家要转让的杂货铺:“小姐,就是这家。”
南茉抬头望去,铺面确实临街,位置不错,但门口堆着些破烂,门楣上的“杂货铺”三个字都掉了漆,看着就不景气。她正打量着,旁边布庄的掌柜探出头来,见是她们,翻了个白眼:“看什么看?穷酸样还想买铺面?赶紧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阿竹气得脸都红了:“你怎么说话呢!”
“我说错了?”布庄掌柜嗤笑,“就你们这样,能拿出五贯钱?别是来捣乱的吧!”
南茉没理会他,反而对阿竹道:“走,去码头看看。”
“欸?不问问了吗?”
“不必了。”南茉淡淡道,“这种欺软怕硬的主儿,就算买了他的铺面,日后也少不了麻烦。”
布庄掌柜见她们走了,还在后面骂骂咧咧:“穷鬼就是穷鬼,还想学人开店,做梦!”
阿竹气得直跺脚,南茉却像是没听见,脚步不停。
到了码头附近,果然如阿竹所说,鱼腥味儿很重,路上随处可见扛着货物的挑夫和衣衫褴褛的乞丐。那间空着的书铺就在巷子深处,门面不小,只是门板上积了层灰,窗纸也破了好几个洞,看着确实萧条。
南茉走上前,推了推门,没锁。她和阿竹走进去,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破旧的书架和一张积灰的柜台,但屋子的梁柱很结实,地面是青石板铺的,打扫干净应该不难。
后院更是惊喜——有两间小厢房,还有一口水井,甚至角落里还种着几棵青菜,显然是前主人留下的。
“小姐,这里……”阿竹看着满院的杂草,有些犹豫。
“就这儿了。”南茉却满意地点头,“两贯钱,值。”
【宿主,这里太破了吧?而且又乱又偏……】
“破,才便宜;偏,才安全。”南茉道,“码头人多眼杂,消息灵通,正好方便我们打听事。至于乱……”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再乱,能有京城的官场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者颤巍巍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你们……是来问铺面的?”
南茉转身,礼貌地颔首:“是。老丈是这铺面的主人?”
“不是不是。”老者摆手,“我是前书铺老板的邻居,他临终前托我帮忙把铺面转出去,说……说能换点钱,给他儿子当学费。”
南茉心中微动:“前老板是读书人?”
“是啊!”老者叹了口气,“是个好先生,以前还在铺子里教附近的孩子识字呢,可惜啊……得了场急病就走了。”
南茉眸光闪了闪:“老丈,这铺面我们要了。两贯钱,现在就能付。”
“真……真的?”老者显然没料到这么顺利,“你们不怕……不怕这里乱?”
“不怕。”南茉道,“我们也是想做点小生意,教几个孩子识字,正好用得上这书铺。”
老者一听,眼睛亮了:“好!好!要是先生知道铺子还是用来教书的,肯定高兴!那……咱们现在就去写契书?”
“好。”
付了钱,拿到契书,南茉和阿竹站在属于自己的铺面前,看着对方,都有些恍惚。
“小姐……我们真的有自己的铺面了!”阿竹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南茉笑着点头:“嗯,有了。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们的‘南知书局’。”
“南知书局?”
“南来北往,皆有所知。”南茉望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声音清亮,“阿竹,从明天起,咱们就开始打扫,争取早日开张。”
“嗯!”
就在她们转身准备回破庙收拾东西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比沈砚之的马更显躁动。几个穿着玄甲的士兵簇拥着一顶黑帘轿子停在巷口,为首的士兵厉声呵斥:“都给我让开!王爷要在此歇脚!”
王爷?南茉和阿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清河镇,怎么会有王爷?
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俊美却带着桀骜之气的脸。男子穿着墨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眼神锐利如鹰,扫过巷口时,恰好与南茉的目光对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南茉心头一凛。
这位,恐怕就是靖北关的藩王,萧彻。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冲着她们来的?
系统在脑海里尖叫:【!!!是第二个攻略目标!藩王萧彻!宿主,他看过来了!快低头!】
南茉却没低头,反而迎着萧彻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拉着阿竹,不动声色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萧彻看着那道纤细却挺拔的背影,挑了挑眉,对身边的亲卫道:“去查查,那两个女子是什么人。”
“是,王爷。”
南茉拉着阿竹快步走远,直到听不见马蹄声,才松了口气。
“小姐,那是……藩王?”阿竹声音都在抖。
“嗯。”
“他会不会……”
“不知道。”南茉道,“但可以肯定,清河镇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了。”
沈砚之还没走,萧彻又来了。这两位,一个是冷面御史,一个是桀骜藩王,都不是好惹的。
但南茉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越不太平,才越有机会。
她倒要看看,这清河镇的水,到底能有多深。而她这株刚在绝境中扎根的“野草”,能不能在这风雨飘摇中,长得更茁壮些。
回到破庙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南茉看着破庙里简单的行李,又望向清河镇的方向,唇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南知书局”,明日开张。
属于她的反击,从此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