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局开张不过三日,南知书局的名字就在清河镇的穷苦人家中火了。
每天清晨,巷口总能挤满背着破旧书包的孩子,等着南茉教他们认字。南茉不搞那些虚礼,直接从《三字经》教起,讲解浅显易懂,还会用石子在地上画些简单的图画辅助理解,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连带着家长们也对这位“南先生”赞不绝口。
这天午后,阿竹刚从外面买完菜回来,就急匆匆地冲进铺子,脸色发白:“小姐,不好了!外面都在传……传咱们是逃犯!”
南茉正在给孩子们批改习字,闻言笔尖一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黑点。她抬眼,声音平静:“别急,慢慢说。”
“是刘掌柜!”阿竹气得手都在抖,“刚才我在布庄门口听见,他跟几个街坊说,您是京城逃出来的犯官家属,开书局是为了招兵买马,还说……还说要去报官抓咱们呢!”
铺子里的孩子们也听见了,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
南茉放下笔,安抚地拍了拍身边一个小男孩的头,对阿竹道:“他报官了吗?”
“还……还没。”阿竹摇头,“但好多人都信了,刚才还有人在巷口探头探脑,说要看看‘逃犯’长什么样……”
【宿主!刘掌柜太卑鄙了!居然造谣!咱们快躲起来吧!】系统小七急得团团转。
南茉却站起身,走到门口。巷口果然聚集着十几个街坊,交头接耳,眼神里带着好奇和警惕,还有几个是刘掌柜的伙计,故意在人群里煽风点火:“我看那南先生就不对劲,细皮嫩肉的,哪像个教书先生?说不定真是逃犯!”
“就是!听说犯官家属都要流放的,她跑出来就是抗旨,抓起来要砍头的!”
王伯站在人群里,急得直跺脚:“你们别听刘胖子胡说!南先生是好人,怎么会是逃犯?”
“王伯,你别被她骗了!”一个伙计冷笑,“等官差来了,看她还怎么装!”
南茉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街坊,安静一下。”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南茉走到台阶上,目光扫过众人,不卑不亢:“大家说我是逃犯,可有证据?”
“刘掌柜说的!”一个街坊喊道,“他说你来历不明,还敢开书局,肯定有问题!”
“刘掌柜说的就是真的?”南茉挑眉,“那我还说,刘掌柜挪用书局的公款去赌钱,把前老板逼得家破人亡呢,大家信吗?”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哗然。前书铺老板的事镇上不少人知道,只是没人敢明说和刘掌柜有关。
“你……你胡说八道!”刘掌柜的一个伙计急了,“我们掌柜的才不会做这种事!”
“我是不是胡说,大家可以去查。”南茉语气平淡,“前老板去世前三个月,刘掌柜的万卷楼突然进了一大批珍本,价格比市价低三成,那些书,正是前老板珍藏的家当。至于他怎么弄到手的……是买的,还是抢的,大家心里难道没数?”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刚才喊得最凶的那个街坊:“张大叔,您家儿子在万卷楼当学徒,上个月是不是被刘掌柜扣了月钱?就因为打碎了一个茶碗。”
张大叔愣了一下,脸涨得通红,讷讷道:“是……是有这么回事……”
“李婶,您上次去万卷楼买《女诫》,是不是被他换成了盗版,字迹模糊不清?”
李婶也点头:“对!我说怎么看着不对劲,去找他理论,他还把我赶出来了!”
南茉一口气点出好几件刘掌柜欺压百姓的事,桩桩件件都有证人,人群的风向渐渐变了。
“这么说,刘掌柜才不是好人?”
“怪不得他一直针对南先生,怕是怕南先生坏了他的好事!”
刘掌柜的伙计见势不妙,想溜,却被南茉叫住:“别急着走啊。回去告诉刘掌柜,与其花心思造谣,不如好好做生意。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去镇东的驿站,把他做的那些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沈御史大人。”
“沈御史?”人群又是一阵骚动。谁不知道沈砚之正在清河镇巡查,最恨贪官污吏和欺压百姓的行为?
那几个伙计吓得脸都白了,哪还敢多言,灰溜溜地跑了。
街坊们看南茉的眼神也变了,从怀疑变成了敬佩。
“南先生,对不住啊,是我们误会你了!”
“刘胖子不是个东西,我们以后再也不去他的万卷楼了!”
“南先生,您别往心里去,我们信您!”
南茉笑了笑:“多谢大家信任。我南茉敢在这里开书局,就不怕人查。我父亲曾是读书人,教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开书局,一是为了糊口,二是想教孩子们认几个字,别像我一样,连给父亲写封家书都写不全。”
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落魄和心酸。
这副模样,谁还会信她是逃犯?分明是个家道中落、却坚守本心的读书人!
“南先生真是好人!”
“以后我们就来您这儿买书!”
“谁要是再敢造谣,我们第一个不答应!”
人群渐渐散去,不少人临走前还特意走进书局,买了些便宜的竹纸和笔墨,算是支持南茉。
王伯看着这一幕,对南茉竖起大拇指:“姑娘,你这嘴皮子,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刘胖子的诡计破了!”
阿竹也松了口气,笑着说:“小姐,您刚才太厉害了!我都快吓死了!”
南茉却没笑,目光望向巷口的方向,眸色深沉。
刚才人群里,她看到了那个穿灰衣的暗卫。他就站在角落,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临走时,还对她微微颔首,像是在……赞赏?
萧彻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宿主,萧彻的暗卫好像对你改观了!是不是攻略有希望了?】系统小七乐观起来。
“改观不代表信任。”南茉淡淡道,“他现在不动手,要么是在等我露出破绽,要么……是想看看我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她转身回了铺子,看着那些埋头写字的孩子,眼神渐渐柔和下来。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她只要守好这方寸书局,教好这些孩子,就足够了。
傍晚时分,阿竹正在收拾铺子,突然跑进来,兴奋地说:“小姐!沈御史的随从来了!说……说沈大人请您去驿站一趟!”
南茉正在给孩子们布置“作业”,闻言动作一顿。
沈砚之找她?是因为刘掌柜的事,还是……另有目的?
她抬眼看向窗外,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给清河镇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光晕。
看来,这清河镇的夜晚,不会太安静了。
“知道了。”南茉放下手中的笔,对阿竹道,“把孩子们送出门,锁好铺子。我去去就回。”
“小姐,要不要我跟您一起去?”阿竹担心地问。
“不用。”南茉摇头,“沈御史是正人君子,不会乱来的。”
至少,现在不会。
她理了理衣襟,走出书局。沈砚之的随从就等在巷口,见她出来,恭敬地拱手:“南姑娘,请随在下移步驿站。”
南茉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穿过热闹的街道,越靠近镇东的驿站,行人越少。驿站门口站着两个佩刀的士兵,看到随从,立刻放行。
走进驿站,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面而来。沈砚之正坐在窗边的桌前看书,听到脚步声,抬眼看来。
他今天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峻,多了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南姑娘,请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随从奉上茶水,悄然退了出去。
南茉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大人找民女来,不知有何吩咐?”
沈砚之放下书,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听说,今日镇上有人造谣,说你是逃犯?”
“是。”南茉坦然承认,“不过已经解决了。”
“哦?”沈砚之挑眉,“你是如何解决的?”
南茉将刚才的事简单说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却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得清清楚楚。
沈砚之听完,眸色微沉:“刘掌柜的事,本御史会派人查。”
“多谢大人。”南茉道,“只是不知大人特意找民女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沈砚之看着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冰雪初融,让他原本清冷的五官柔和了许多:“南姑娘,你可知,你很像一个人。”
南茉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知大人说的是谁?”
“前户部尚书,南敬言。”沈砚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湖面,激起层层涟漪,“南大人当年在朝堂上,也是这样,总能在看似绝境中,找到破局的法子。”
南茉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大人说笑了。民女只是个普通女子,怎敢与南大人相提并论?”
沈砚之没再追问,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三日后,本御史就要启程回京了。你若改变主意,想往江南去,明日可来驿站找我。”
这是他最后一次给她“机会”。
南茉站起身,微微屈膝:“多谢大人好意,只是民女已经决定留在清河镇,经营书局。”
沈砚之看着她眼中的坚定,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既如此,便不勉强。若在清河镇遇到难处,可持此令牌去找驿站的驿丞。”
他递给南茉一块刻着“御史台”字样的木牌。
南茉接过木牌,指尖微凉:“多谢大人。”
“回去吧。”
南茉转身离开驿站,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之还坐在窗边,目光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里的木牌沉甸甸的,带着淡淡的檀香。
南茉握紧木牌,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沈砚之这一步棋,走得可真妙。
给她令牌,看似是信任,实则是……把她绑在了他的船上。
往后她在清河镇不管做什么,都绕不开“御史台”这三个字。
而这,或许正是他想要的。
夜色渐浓,清河镇的灯笼一盏盏亮起,像散落的星辰。南茉走在石板路上,看着手中的木牌,眼神越来越亮。
沈砚之的试探,萧彻的窥伺,刘掌柜的刁难……
这些,她都接下了。
从明天起,她的“南知书局”,不仅要教孩子认字,还要……做些“正经生意”了。
比如,帮南家,收集那些散落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