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业被押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清河镇。
百姓们涌到南知书局门口，有的送米，有的送菜，连王伯都拎着一坛自酿的米酒赶来：“南姑娘，你可是咱们清河镇的福星啊！要不是你，柳承业那贪官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南茉笑着收下礼物，一一谢过，又让阿竹搬出几张桌子，给孩子们分了些糖果：“今天不用背书，咱们放风筝玩。”
孩子们欢呼着跑出去，拿着阿竹连夜糊好的纸鸢在巷口奔跑，清脆的笑声冲淡了昨日的紧张。阿竹看着这热闹的场面，擦了擦额角的汗，笑着对南茉说：“小姐，这下总算能松口气了吧？”
南茉望着天上高飞的纸鸢，轻声道：“松口气可以，但不能掉以轻心。”
话音刚落，巷口就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是沈砚之的随从。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书架的工匠。
“南姑娘，我家大人说，多谢你提供的账册。”随从将锦盒递过来，“这是大人的一点心意。”
南茉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十三经注疏》，印刷精良，纸张细腻，显然是内府刻本。而那两个工匠，正将一架雕花梨木书架往书局里搬。
“沈大人太客气了。”南茉合上锦盒，“查清贪腐是大人的职责，民女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受此厚礼。”
“大人说，这些书放在书局，才是物尽其用。”随从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推辞的坚持，“书架是大人特意让人赶制的，说是……方便姑娘摆放书籍。”
阿竹在一旁看得咋舌——这梨木书架，怕是抵得上半间铺面的价钱了。
南茉看着那架精致的书架，眸色微闪。沈砚之这是在示好，也是在提醒她——他们之间的“交易”还在继续，南家旧案的查证，他不会松懈。
“替我谢过沈大人。”她不再推辞，让阿竹引着工匠把书架摆好，“烦请转告大人，南家旧案若有进展，民女感激不尽。”
随从拱手应下，转身离开时，目光在那些嬉笑的孩子身上停顿了一瞬，才快步离去。
这边刚安置好书架，巷口又响起马蹄声。这次来的是萧彻的暗卫，身后跟着两个伙计，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
“南姑娘，王爷说，这是谢礼。”暗卫打开木箱，里面竟是满满一箱上等宣纸和狼毫笔，还有几锭沉甸甸的徽墨，“王爷说，姑娘教孩子识字，用得上这些。”
南茉看着这箱文房四宝，比沈砚之的书和书架更显“实用”，也更直白——萧彻不玩虚的，他的示好，带着北疆男儿的干脆。
“请转告王爷，礼物我收下了。”南茉对暗卫道，“还有，那三个被救下的石匠，我已经让王伯安排住处了，多谢王爷出手。”
“王爷说，石匠是证，留着总有用处。”暗卫顿了顿，压低声音，“另外，王爷让属下提醒姑娘，柳承业虽被押走，但他在清河镇的‘眼线’还没清干净，姑娘近日最好不要独自出门。”
南茉心头微动：“眼线？”
“柳承业押送的军粮里，藏了些‘不该藏’的东西。”暗卫含糊道，“现在东西不见了，那些人肯定会找线索。”
南茉瞬间明白过来。柳承业敢用陈年旧米充军粮，必然是在空出的粮车里藏了更值钱的东西——或许是贪腐的赃银，或许是勾结敌国的密信。萧彻截下了人，却没找到东西，那些负责转运的“眼线”自然会急着找线索，而她这个“扳倒柳承业的关键人物”，难免会被盯上。
“多谢王爷提醒，我会小心的。”
暗卫离开后，阿竹看着满屋的礼物，忧心忡忡：“小姐，沈御史和萧王爷突然送这么多东西，会不会……”
“他们是在投棋。”南茉拿起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试了试，墨色饱满，果然是好笔，“沈砚之想借我查南家旧案，牵扯出柳氏背后的外戚；萧彻想借我找出柳承业藏的东西，敲打那些和敌国勾结的蛀虫。”
她顿了顿，将笔放下：“我们现在就像棋盘上的‘弃子’，看似不起眼，却能连接起两边的棋子。他们给的好处，是‘棋资’，也是‘牵制’。”
阿竹似懂非懂，只觉得后背发凉：“那……那柳承业藏的东西，会不会真有人来找咱们麻烦？”
“会。”南茉点头，目光扫过巷口的阴影，“而且，已经来了。”
阿竹吓得一哆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靠在对面的墙根，眼神时不时往书局里瞟，手指还在腰间的刀鞘上摩挲——那不是普通百姓该有的动作。
“那……那怎么办？”
“别怕。”南茉拿起一本《论语》，慢悠悠地翻着，“他们现在只是试探，不敢乱来。沈砚之还没走，萧彻的人也在暗处盯着，他们要是敢动手，就是自投罗网。”
果然，那两个汉子在巷口徘徊了半个时辰，见书局里始终平静，沈砚之的随从又在附近巡查了一圈，最终只能悻悻离去。
傍晚时分，沈砚之的随从再次来访，这次却不是送东西，而是递来一张字条：“我家大人说，柳承业在狱中只字不招，还说要见你一面才肯交代南家旧案的细节。”
南茉看着字条，眸色微沉。
柳承业想见她？是想攀咬，还是想借机传递消息？
【宿主，不能去！这肯定是陷阱！柳承业恨你入骨，见了面说不定会咬你一口！】系统小七急道。
“不去，才是真的中计。”南茉将字条收好，“他要见我，无非是想确认我知道多少事，或者想拖延时间等外面的人救他。”
她对随从道：“请转告沈大人，民女明日辰时，会去驿站见柳承业。”
随从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下了：“属下会禀报大人。”
等随从走后，阿竹急得直跺脚：“小姐，您怎么真要去见他？那可是个贪官污吏，嘴里没一句实话！”
“正因为他没实话，我才要去。”南茉走到梨木书架前，取下那套《十三经注疏》，“你以为沈砚之真的需要柳承业‘交代’？他是想借我的口，套出柳氏的罪证。”
柳承业和柳氏是亲兄妹，必然知道对方不少把柄。沈砚之让她去见柳承业，就是算准了柳承业会恨柳氏见死不救，从而在激愤之下说出些有用的东西。
“那……要不要告诉萧王爷一声？”阿竹还是不放心。
“不必。”南茉摇头，“萧彻的人，此刻怕是已经在驿站周围布好了眼线。他比我们更想知道柳承业藏的东西在哪。”
这一夜，南茉睡得很沉。阿竹却辗转反侧，几次起来查看门窗，生怕有人趁夜偷袭。
第二天一早，沈砚之的随从准时来接南茉。驿站的牢房设在后院，阴森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味。
柳承业被关在最里面的牢房，头发散乱，衣衫污秽，早已没了昨日的嚣张。见南茉进来，他猛地扑到牢门上，眼睛赤红如狼：“是你！南敬言的女儿！我就知道是你！”
南茉站在牢门外，神色平静：“柳大人，别来无恙。”
“无恙？”柳承业狞笑起来，“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拜你所赐！你以为你赢了？告诉你，南家的案子还没结！柳氏不会放过你的！”
“我没指望她放过我。”南茉淡淡道，“我来见你，是想问问你，二十年前河工案里，那个帮你伪造账册的文书，是谁？”
柳承业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闪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南茉逼近一步，声音冷冽，“那个文书，后来成了柳氏的幕僚，帮她伪造了我父亲的‘通敌信’，对不对？”
这是她根据账册上的笔迹推测的——柳承业的账册和南家的“通敌信”，字迹虽不同，却有相同的运笔习惯，显然出自同一人指点。
柳承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南茉语气平淡，“你现在招供，还能算戴罪立功。否则，等柳氏的人来‘灭口’，你连全尸都留不下。”
“灭口？”柳承业愣了一下，随即疯狂地大笑起来，“她不敢！我手里有她勾结外戚的证据！她要是敢动我，我就把所有事都捅出去！”
南茉眸色微亮——果然有证据。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兵器相撞的脆响！
“怎么回事？”南茉转身看向牢门。
沈砚之的随从快步跑进来，脸色凝重：“南姑娘，快走！有人劫狱！”
劫狱？南茉心头一凛，看向柳承业——是柳氏的人想杀人灭口，还是萧彻的人想抢人逼问赃物的下落？
柳承业也慌了，抓住牢门大喊：“救我！我知道赃银在哪！救我我就说！”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有人喊“别让柳承业跑了”！
南茉当机立断，对随从道：“带我走！”
她没时间管柳承业的叫嚣，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随从护着南茉往牢房外冲，刚跑到院子，就见十几个黑衣人正和沈砚之的护卫厮杀，而院墙的另一边，还隐约能看到玄甲士兵的影子——是萧彻的人！
三方混战，场面一片混乱！
南茉被随从护在墙角，目光快速扫过战场——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路数，既不像柳氏豢养的死士，也不像萧彻的暗卫，倒像是……第三方势力！
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突破护卫的防线，直扑南茉而来，手中的短刀闪着寒光！
“小心！”随从拔刀格挡，却被另一个黑衣人缠住！
南茉后退一步，腰间的虎形玉佩突然发烫——是萧彻给的那块！
几乎是同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那黑衣人的手腕！
“谁？！”黑衣人惨叫一声，捂着手后退。
院墙之上，一个玄甲士兵收弓而立，正是萧彻身边的暗卫。他对南茉喊道：“南姑娘，这边走！”
沈砚之的随从也趁机击退对手，对南茉道：“跟我走，大人在前面接应！”
一边是沈砚之的人，一边是萧彻的人，而中间的牢房里，柳承业还在疯狂地喊着“赃银在……”
南茉看着眼前的两条路，又看了看混战中越来越多的黑衣人，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没有跟着任何一方走，而是转身冲向了牢房深处的死角！
那里有个通风口，是她刚才进来时就留意到的。
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南茉屏住呼吸，钻进狭窄的通风口，只听身后传来柳承业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便没了声息。
看来，柳承业死了。
通风口外是驿站的后巷，南茉刚钻出来，就被一个身影按住了肩膀。
“南姑娘，跑得挺快。”
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南茉抬头，正对上萧彻那双锐利的眸子。他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玄色劲装沾了些血迹，显然刚参与过打斗。
“柳承业死了。”南茉语气平静。
“嗯，死了。”萧彻挑眉，“被一支毒箭射死的，手法很像柳氏的人。”
南茉看着他，突然问：“劫狱的人，是你的人吧？”
萧彻不置可否，反而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柳承业刚才喊的‘赃银’，你听到了吗？”
南茉迎着他探究的目光，缓缓点头：“听到了。他说，赃银藏在……”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藏在万卷楼的地窖里。”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地笑了：“看来，南姑娘早就猜到了。”
南茉没回答。她确实猜到了——刘掌柜是柳承业的远房表亲，万卷楼的地窖，是整个清河镇最不起眼，也最适合藏东西的地方。
远处传来沈砚之的声音，显然已经控制了局面。
萧彻拍了拍南茉的肩膀：“地窖的事，我会让人去查。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巷尾，仿佛从未出现过。
南茉站在原地，看着萧彻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驿站的火光，轻轻握住了腰间的玉佩。
柳承业死了，赃银的线索指向万卷楼，而那个帮柳氏伪造文书的人，还隐藏在暗处。
这盘棋，越来越复杂了。
但她并不畏惧。
阳光穿过巷口的云层，照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南茉理了理衣襟，转身往书局的方向走去。
不管接下来还有多少风浪，她都会一步一步走下去。
因为她知道，每一步，都离真相更近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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