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茉回到书局时,阿竹正急得在门口打转,见她平安回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小姐!您可回来了!刚才听说驿站出事,我吓死了!”
“没事了。”南茉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扫过书局——还好,没被刚才的骚动波及。她脱下沾了些灰尘的外衣,“去烧壶热茶,顺便把王伯请来。”
“请王伯做什么?”
“有些事,得问问他。”
王伯很快就来了,手里还拎着一把劈柴刀,显然也听说了驿站劫狱的事:“南姑娘,你没事吧?听说柳承业被人杀了?”
“嗯,死在牢里了。”南茉给王伯倒了杯茶,“我想问问您,万卷楼的地窖,您了解吗?”
“万卷楼的地窖?”王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知道!那地窖以前是个酒窖,后来刘掌柜接手才改成储物的。不过……”他压低声音,“那地窖邪乎得很,据说有密道通到城外,以前是用来藏私盐的!”
南茉眸光微亮——果然有密道。柳承业把赃银藏在那,既方便转运,又能借密道随时转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王伯可知,刘掌柜现在在哪?”
“早跑了!”王伯撇撇嘴,“柳承业被抓的那天,他就卷着铺盖溜了,连万卷楼都没锁。”
“看来,他是知道些什么。”南茉端起茶杯,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王伯,您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帮我盯着万卷楼,要是有人去地窖附近转悠,立刻来告诉我。”
“没问题!”王伯拍着胸脯,“我家就在万卷楼后巷,保证看得死死的!”
送走王伯,阿竹忍不住问:“小姐,您真要去万卷楼找赃银?可那里现在肯定不安全……”
“我们不去。”南茉摇头,“自然有人会去。”
她话音刚落,就见巷口闪过一个灰影——是萧彻的暗卫。他没进来,只是在墙根放了个石子,发出“咚”的一声轻响,随即消失在拐角。
“他这是……”阿竹疑惑道。
“在报信。”南茉走到窗边,果然看到远处的万卷楼方向,几个玄甲士兵正翻墙而入,动作利落,显然是萧彻的人。
而另一边,镇东的驿站方向,也有几个身影往万卷楼赶——是沈砚之的随从。
南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柳承业一死,赃银的下落就成了谜。萧彻要军费,沈砚之要贪腐的证据,这两个人,谁都不会放过万卷楼。
“阿竹,咱们关门歇业半天。”南茉起身收拾书卷,“今天这出戏,咱们远远看着就好。”
万卷楼里,果然热闹非凡。
萧彻的人刚撬开地窖的锁,沈砚之的随从就带着衙役赶到了。
“萧王爷的人,私闯民宅,怕是不合规矩吧?”沈砚之的随从语气冷淡,身后的衙役已经举起了水火棍。
暗卫上前一步,挡在窖口:“奉命查赃,合情合理。倒是沈大人的人,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朝廷查案,自然要快。”随从寸步不让,“柳承业是朝廷钦犯,他的赃银理当归国库,轮不到靖北关的人插手。”
“军粮里的赃银,本就该充作军饷,何来‘国库’一说?”暗卫语气也硬了起来,“沈大人若想分一杯羹,不妨亲自来跟我家王爷说。”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动手,突然听到地窖里传来一声惊呼:“找到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玄甲士兵从地窖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堆满了银锭,还有几个用油布包着的卷宗!
“是赃银!还有账册!”
随从和暗卫对视一眼,都想上前抢夺,却又碍于对方的身份不敢妄动。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既然是赃银,自然该交予朝廷。至于账册……”
众人回头,只见沈砚之缓步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份卷宗:“里面若是涉及贪腐,归御史台;若是涉及军务,再抄送靖北关,如何?”
他话音刚落,萧彻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沈御史倒是会打如意算盘。”
萧彻大步走进来,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目光扫过木箱里的银锭,最后落在沈砚之身上:“赃银充军饷,账册各取所需,这样才公允。”
沈砚之看着他,淡淡道:“王爷是想私吞?”
“本王镇守北疆,将士们用命换来的安稳,难道不该用干净的军饷?”萧彻挑眉,“总好过让这些赃银落入某些人的私囊。”
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撞,一个清冷如冰,一个锐利如刀,谁都不肯退让。
暗卫和随从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这两位大人物当场翻脸。
僵持片刻,沈砚之率先移开目光,看向那些卷宗:“账册先由御史台核对,确认无误后,军务相关的自会派人送到靖北关。至于赃银……”
他顿了顿,“按律,贪腐赃银应入国库,但念及北疆军饷紧张,可分三成给靖北关,其余上交。”
这已经是极大的让步了。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可以。”
双方终于达成一致,随从指挥衙役清点银锭,暗卫则小心翼翼地将账册收好,准备分成两份。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突然喊道:“大人!这银锭底下有东西!”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银锭堆里露出一角黑色的绸缎,上面绣着一朵金线牡丹——是柳氏的私纹!
沈砚之伸手将那绸缎抽出来,展开一看,竟是一封信!
信是柳氏写给柳承业的,字里行间不仅提到了如何伪造南敬言的“通敌信”,还提到了一个人名——“周文彬”,正是当年帮柳氏伪造文书的那个幕僚!
“周文彬……”沈砚之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收紧,“果然是他。”
萧彻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看到“通敌信”三个字时,眸色微沉:“南家的案子,果然是柳氏一手策划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这封信,不仅坐实了柳氏的罪证,也让南家旧案的线索彻底清晰了。
南茉在书局里接到沈砚之的信时,夕阳正染红半边天。
信是随从送来的,只有寥寥数语:“周文彬现居京城城南,已派人监视。南家旧案,不日可翻。”
南茉将信收好,对随从道:“替我谢过沈大人。”
随从离开后,阿竹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小姐,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回京城了?可以为老爷平反了?”
“快了。”南茉点头,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她知道,扳倒柳氏容易,撼动她背后的外戚势力却难。这场仗,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就在这时,暗卫又来了,这次带来的不是礼物,而是一个锦盒。
“王爷说,这是给姑娘的‘谢礼’。”暗卫将锦盒递给南茉,“另外,王爷明日就要启程回北疆了,让属下转告姑娘,若有难处,可持虎形玉佩去靖北关找他。”
南茉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印,刻着“南知”二字——是用那块刻有火纹的虎形石雕剩下的边角料雕成的。
“替我谢过王爷。”
暗卫离开后,阿竹看着那枚玉印,笑道:“萧王爷倒是有心,知道您舍不得那块石雕。”
南茉抚摸着玉印上的纹路,轻声道:“他是在示好,也是在提醒我——南家旧案牵连甚广,若沈砚之那边出了岔子,靖北关是我最后的退路。”
沈砚之代表的是朝廷律法,萧彻代表的是兵权,这两条路,她都得走,也都得留有余地。
第二天清晨,清河镇的石板路上,马蹄声格外密集。
沈砚之的队伍先出发,他坐在马车里,撩开窗帘看向巷口的南知书局,那里的门板紧闭,像是还没开门。他沉默片刻,对随从道:“把那套《资治通鉴》留下。”
“是。”
而镇东的路口,萧彻的队伍也整装待发。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南知书局的方向,对暗卫道:“告诉王伯,多照看着点书局。”
“是,王爷。”
两支护送队伍,一南一北,渐渐消失在清河镇的尽头。
太阳升高时,南茉才推开书局的门板。门口放着两个包裹——一个是沈砚之留下的《资治通鉴》,另一个是萧彻让人送来的一马车新纸,足够书局用半年了。
王伯凑过来,笑着说:“南姑娘,沈御史和萧王爷都走了,这下清河镇可算彻底太平了。”
南茉看着那些在巷口放风筝的孩子,又看了看手里的玉印和那套《资治通鉴》,唇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
太平?或许吧。
但她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对阿竹道:“把门板都卸了,今天照常开课。”
阿竹笑着应下,手脚麻利地卸门板、擦桌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孩子们稚嫩的脸上,也落在南茉手中的那枚“南知”玉印上,映出一片温润的光泽。
清河镇的风,依旧吹拂着巷口的老槐树,而南知书局的故事,还在继续。
只是这一次,南茉知道,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她都不再是孤身一人。那些藏在暗处的力量,那些看似遥远的援手,都将成为她翻案的底气。
而京城的柳氏,怕是该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