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和萧彻离开清河镇后,日子似乎真的回归了平静。
南知书局的生意越来越好,不仅镇上的孩子来听课,连码头的水手、往来的商贩都愿意来买两卷竹纸,听一段南茉讲的“故事”。阿竹也渐渐褪去了怯懦,学着记账、打理铺面,俨然一副干练的模样。
这日午后,南茉正在给孩子们讲解《论语》,王伯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字条:“南姑娘,刚才有个货郎塞给我这个,说是给你的,还说……还说让你看完就烧了。”
南茉心中一动,接过字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熟悉的仓促——“周文彬死了,柳氏动手了”。
是沈砚之留在京城的人传来的消息!
南茉指尖微微收紧,字条的边角被捏得发皱。周文彬一死,南家旧案最关键的人证就没了,柳氏这步棋,走得又快又狠。
“小姐,怎么了?”阿竹见她脸色不对,担忧地问。
“没事。”南茉将字条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王伯,多谢您。这事别跟旁人说。”
王伯点点头,看着南茉平静的侧脸,总觉得这姑娘身上藏着太多秘密,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叹着气离开了。
孩子们还在朗朗读书,声音清脆,南茉却没了心思。周文彬死了,意味着沈砚之在京城的布局被柳氏察觉了,接下来,他们很可能会把矛头指向清河镇——指向她。
【宿主,柳氏太狠了!连证人都敢杀!咱们要不要先躲躲?】系统小七急得团团转。
“躲?”南茉拿起一支毛笔,在纸上写下“柳氏”二字,笔尖力透纸背,“躲到哪里去?京城是龙潭,北疆是虎穴,清河镇虽是小地方,却也是我们唯一能站稳脚跟的地方。”
她顿了顿,眼神渐冷:“柳氏想逼我出手,我偏不如她意。她越是急着灭口,越说明她心虚。”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阿竹看着纸上的字,声音发颤。
“等。”南茉放下笔,“等沈大人的消息,也等柳氏露出更多破绽。”
她知道,沈砚之绝不会因为一个周文彬就放弃。他既然敢查柳氏,必然留有后手。
果然,三日后,沈砚之的随从再次出现在清河镇,这次却不是来送书,而是乔装成一个商贩,悄无声息地走进书局后院。
“南姑娘,”随从摘下官帽,露出疲惫的面容,“周文彬确实是被柳氏的人灭口的,死前被搜走了所有卷宗,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裹着的小本子,“这是他藏在床板下的日记,里面提到了一个人——前刑部主事李修,说当年南大人的案子,李修是主审官之一,却在结案后突然辞官,隐居在江南。”
江南?南茉眸色微亮。李修是主审官,必然知道“通敌信”的猫腻,他突然辞官,说不定就是因为不愿同流合污。
“李修的具体住址,日记里有提到吗?”
“只说在苏州府,具体在哪,还需查访。”随从道,“大人让属下问您,是否愿意去江南一趟?李修性子孤僻,未必会信朝廷的人,但您是南大人的女儿,或许……”
“我去。”南茉毫不犹豫,“清河镇有王伯照看,不会有事。阿竹,你留下打理书局,我去去就回。”
“小姐,我跟您一起去!”阿竹立刻道,“您一个人太危险了!”
南茉想了想,点头:“也好,多个人多个照应。”
随从又递来一个钱袋和一张路引:“这是大人准备的盘缠和路引,用的是化名。路上小心,柳氏的人可能已经盯上清河镇了。”
“我知道。”南茉将东西收好,“替我告诉沈大人,若有李修的消息,烦请他也多留意。”
“属下会禀报大人。”
送走随从,南茉和阿竹开始收拾行装。她们没带多少东西,只把那枚“南知”玉印和萧彻给的虎形玉佩贴身藏好,又将赵石留下的账册和柳氏的那封信缝在夹层里——这些都是保命的东西。
出发前夜,南茉特意去了趟万卷楼。那里已经被官府查封,门口贴着封条,萧瑟得很。她绕到后院,果然在墙角看到一个不起眼的砖缝,里面塞着一张字条,是萧彻的暗卫留下的:“苏州府有啸风堂分舵,持虎符可调用。”
南茉将字条收好,心中微暖。萧彻虽已回北疆,却还是在暗中留了照应,这份情,她记下了。
第二天一早,南茉和阿竹换上普通的布衣,扮作去江南投亲的姑侄,悄悄离开了清河镇。
坐在摇摇晃晃的乌篷船上,阿竹撩开帘子,看着越来越远的清河镇,有些不舍:“小姐,咱们还会回来吗?”
“会。”南茉望着窗外的江南水乡,碧波荡漾,乌篷船穿梭其间,一派安宁景象,“等把事情办完,咱们就回来,继续开书局,教孩子们读书。”
阿竹用力点头,心里却知道,这趟江南之行,绝不会轻松。
苏州府果然如诗中所说,“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南茉和阿竹找了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下,开始四处打听李修的下落。
李修当年辞官时闹得不小,不少老人还记得他——据说他隐居在城郊的寒山寺附近,开了家小小的字画铺,性子古怪,从不与官府往来。
“看来是个有风骨的人。”南茉听完茶博士的描述,心中有了底,“明天咱们去寒山寺附近转转。”
第二天一早,两人刚走到寒山寺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老者正在扫地,动作缓慢,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南茉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的人才有的痕迹。
“老人家,请问您知道这附近有位李修先生吗?”南茉上前,恭敬地问道。
老者扫地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打量她,目光浑浊却锐利:“你们找他做什么?”
“晚辈是前户部尚书南敬言的女儿,想向李大人请教一些当年的旧事。”南茉坦然道,没有隐瞒身份。
老者的脸色瞬间变了,握着扫帚的手紧了紧:“我不知道什么李修,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转身就想走。
“李大人!”南茉上前一步,声音恳切,“家父蒙冤三年,至今未能昭雪。晚辈知道您当年也是身不由己,但那些真相,不该被永远掩埋!赵石死了,周文彬也死了,再没有人能为家父作证了!”
她提到“赵石”和“周文彬”时,老者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影微微颤抖。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南大人……是个好人啊……”
他果然就是李修!
李修将南茉和阿竹领到自己的字画铺,铺子很小,堆满了字画,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他给两人倒了杯茶,沉默良久,才开口:“当年的案子,我确实是主审官之一。那封‘通敌信’,我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南大人的笔迹苍劲有力,而那封信的字迹,看似相似,实则软弱无力,尤其是‘敬’字的起笔,绝不是南大人的写法。”
“那您为何……”
“我能怎么办?”李修苦笑,“柳氏背后是外戚势力,连刑部尚书都要让她三分。我若敢说半个‘不’字,不仅保不住南大人,连我自己的家人都要遭殃。结案后第三天,我就递了辞呈,连夜带着家人离开了京城,这才保住一命。”
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页泛黄的卷宗:“这是我偷偷抄录的庭审记录,上面有周文彬的供词,虽然被篡改过,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破绽。”
南茉接过卷宗,指尖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眼眶微微泛红。这些,都是父亲清白的证明啊。
“多谢李大人。”
“别谢我。”李修叹了口气,“我对不起南大人,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他顿了顿,“柳氏心狠手辣,你们拿着这些卷宗,怕是会有危险。苏州府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南茉点头:“我们明白,这就离开。”
就在这时,字画铺的门被猛地推开,几个穿着黑衣的汉子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柳氏豢养的死士头目!
“南姑娘,别来无恙啊。”头目冷笑一声,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柳夫人说了,送你去见你父亲,也算是全了姐妹情分。”
李修脸色大变,将南茉护在身后:“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老东西,识相的滚开!不然连你一起杀!”头目挥刀砍来!
南茉拉着李修躲开,对阿竹喊道:“快拿卷宗走!去啸风堂分舵!”
阿竹虽吓得发抖,却还是死死抱着木盒,从后窗跳了出去!
“想跑?”头目冷哼一声,让人去追阿竹,自己则提刀扑向南茉,“先解决你!”
南茉拉着李修躲到书架后,书架被刀劈得粉碎,字画散落一地。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只能拖延时间,等阿竹搬救兵。
就在这危急时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声音:“都给我住手!”
南茉抬头,只见萧彻的暗卫带着几个劲装汉子冲了进来,手中的弩箭对准了那些黑衣人!
“是啸风堂的人!”李修又惊又喜。
头目脸色大变,知道大势已去,虚晃一刀,转身想跳窗逃跑,却被暗卫一箭射穿了肩膀,惨叫着倒在地上。
“南姑娘,您没事吧?”暗卫上前,拱手问道。
“我没事,阿竹去报信了,你们快去接应她!”
“放心,分舵的人已经去了。”
处理完黑衣人,暗卫对南茉道:“姑娘,苏州府不能待了,柳氏的人很快就会追来。王爷让属下护送您去北疆,那里安全。”
李修也劝道:“南姑娘,去北疆吧。萧王爷虽为藩王,却素来敬重南大人,定能护你周全。”
南茉看着满地狼藉,又看了看手中的卷宗,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但我要先回清河镇一趟,把书局托付给王伯。”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清河镇还有她的牵挂,还有未完成的事。
暗卫点头:“可以。我们连夜出发,争取在柳氏的人赶到前离开江南。”
夜色渐浓,苏州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映着南茉坚定的侧脸。她知道,去北疆只是权宜之计,京城的账,她迟早要回去算。
柳氏,你欠南家的,欠那些冤死的人证的,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而这趟北疆之行,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南茉摸了摸腰间的虎形玉佩,眸色渐深。
萧彻,这位桀骜不驯的藩王,又会在这场风波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