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秋意来得迅猛,一场夜雨过后,营地里的草都染上了一层霜白。南茉裹紧了身上的厚披风,看着帐外士兵们操练的身影,手里还捏着半块刚烤好的麦饼——那是伙夫特意给她留的,说趁热吃能抵些寒气。
“在想什么?”
萧彻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南茉回头,见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披风下摆还沾着些草屑,显然刚从校场回来。
“在想,匈奴若真的南下,咱们的防线能不能顶住。”南茉递给他另一半麦饼,“刚烤的,还热着。”
萧彻接过麦饼,咬了一口,目光望向远处的烽火台:“防线不是靠想的,是靠练出来的。这半个月,斥候探到匈奴的先锋已经摸到边境了,张太尉却还在京城里扣着咱们的冬衣,你说可笑不可笑?”
南茉的心沉了沉。冬衣是士兵们过冬的命根子,张太尉竟敢在这时候克扣,分明是想借匈奴的手削弱萧彻的兵力。
“他就不怕朝廷怪罪?”
“怪罪?”萧彻冷笑一声,“有皇后和柳氏在御前替他说话,他只会说‘北疆苦寒,冬衣筹措不易’,反倒显得他尽心了。”
南茉握紧了拳头。这些人,为了私欲,竟能置边关将士的生死于不顾。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让士兵们冻着吧?”
“放心,本王早有准备。”萧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啸风堂在江南的分舵送来的,说沈砚之在京城查到了张太尉私吞冬衣款的证据,正想办法递到御前。”
南茉接过信,上面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就的,却清晰地记录了张太尉如何将拨给北疆的十万两冬衣款转入自己的私库,又如何买通官员伪造账目。
“有了这个,足以让张太尉喝一壶了。”南茉将信递回去,“沈大人倒是动作快。”
“他不是快,是被逼急了。”萧彻将信收好,“柳氏和张太尉已经开始怀疑他了,最近在京城里处处给他使绊子,连御史台的卷宗都敢扣。”
南茉心中一动:“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沈砚之没那么容易倒下。”萧彻道,“他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再说,他手里还握着柳氏勾结匈奴的部分证据,张太尉暂时不敢动他。”
他顿了顿,看向南茉:“倒是你,李大人那边整理得怎么样了?南大人当年与张太尉的交锋,有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有一些。”南茉点头,“家父当年曾上奏弹劾张太尉在江南采买时以次充好,贪墨了三十万两赈灾款,只是当时证据不足,被压了下来。李大人说,那份弹劾的底稿,家父留了一份,藏在南府的书房暗格里。”
“南府现在被柳氏占着,怕是不好取。”
“我知道一个法子。”南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家父的书房里有个机关,只有用他的玉佩才能打开,柳氏未必知道。我可以让阿竹回去一趟,她跟着家父学过几年辨识机关,或许能成。”
萧彻挑眉:“让她一个人回京城?太危险了。”
“不是一个人。”南茉道,“啸风堂在京城有分舵吧?让她跟着分舵的人走,应该能避开柳氏的耳目。”
萧彻沉吟片刻,点头:“可以。我让暗卫护送她,再给她一枚令牌,关键时刻能调动京城的人手。”
商议定了,南茉立刻回帐写了封信,详细告诉阿竹机关的位置和开启方法,又嘱咐她万事小心,不必急于求成。
送走阿竹和暗卫的那天,北疆下了第一场雪。南茉站在营门口,看着马车消失在风雪里,心中有些不安。
“放心,阿竹比你想的要机灵。”萧彻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边,递来一件更厚的披风,“当年南大人让她跟着你,想必也是看中了她的沉稳。”
南茉接过披风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希望她能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军营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匈奴的探子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边境,萧彻几乎每天都在沙盘前推演战局,有时甚至彻夜不眠。
南茉也没闲着,她跟着李修将整理好的南敬言旧案誊抄了几份,一份交给萧彻,一份藏在自己的行囊里,还有一份,她打算等阿竹回来,让她设法交给沈砚之——多一份证据,就多一分胜算。
这日午后,南茉正在帐里练字,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她走出帐外,只见几个士兵押着一个穿着匈奴服饰的人走了过来,那人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什么,虽然听不懂,却透着一股疯狂。
“怎么回事?”南茉拉住一个路过的亲卫问道。
“是抓到的匈奴探子,”亲卫压低声音,“刚才审的时候,他说……说张太尉已经答应他们,只要他们打下靖北关,就把北疆的三城割让给他们!”
南茉心头一震。张太尉为了扳倒萧彻,竟然真的敢勾结匈奴,出卖国土?!
她立刻转身往主营帐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萧彻冰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把那探子带下去,好好‘审’,我要知道张太尉和匈奴具体的交易内容!”
“是!”
南茉推门进去时,萧彻正站在沙盘前,一拳砸在代表靖北关的沙盘上,沙石飞溅。
“他们真的敢……”南茉的声音有些发颤。
“为了权力,他们有什么不敢的?”萧彻转过身,眸色猩红,像是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张太尉、柳氏、皇后……这些蛀虫,早就把家国百姓抛到脑后了!”
南茉看着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显然是怒到了极点。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把消息送回京城,让陛下知道张太尉的狼子野心!”
“送回去?”萧彻冷笑,“张太尉把持着京畿防务,信使根本进不了皇宫。沈砚之那边被盯着,怕是也很难把消息递上去。”
南茉沉默了。确实,现在的京城,几乎成了外戚集团的天下,想要把消息送到御前,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急匆匆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王爷!京城急报!是阿竹姑娘让人送来的!”
阿竹?南茉心中一喜,连忙接过密信。火漆是啸风堂的印记,完好无损。
她拆开信,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却是阿竹的笔迹:“南府书房暗格已开,取到弹劾底稿。柳氏察觉,正全城搜捕。另,皇后欲借选秀之机,安插人手入靖北关。”
南茉的心瞬间沉了下去。阿竹暴露了!
“怎么了?”萧彻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
南茉将信递给他,声音发颤:“阿竹被发现了,柳氏正在搜捕她。还有,皇后要借选秀安插人手进来,怕是想对我们不利。”
萧彻看完信,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笔墨纸砚散落一地:“一群丧心病狂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竹手里有啸风堂的令牌,应该能暂时避开搜捕。当务之急,是阻止皇后的人混进营里,还有……”
他看向南茉,目光坚定:“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张太尉勾结匈奴的证据,亲手送到陛下面前。”
“亲手送去?”南茉一愣,“王爷想……”
“本王要回京。”萧彻道,“以述职的名义,亲自带证据回京城。”
南茉大惊:“不可!京城现在就是龙潭虎穴,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彻望着窗外的风雪,眼神决绝,“靖北关有副将镇守,暂时无碍。但京城那边,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出大事了。”
他顿了顿,看向南茉:“你和李大人留在这里,等我消息。若是……若是我没能回来,就把这些证据交给沈砚之,让他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扳倒这些蛀虫。”
南茉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萧彻这一去,凶险万分。张太尉和柳氏绝不会放过他。
“王爷……”
“放心。”萧彻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几分桀骜的笑,“本王命硬,没那么容易死。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喝庆功酒。”
他转身对亲卫道:“备马!召集亲信,今夜就出发!”
“是!”
帐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呼啸着拍打帐篷,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力。南茉站在原地,看着萧彻忙碌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萧彻此去,不仅是为了北疆的将士,为了家国百姓,或许……也为了她。
“王爷。”南茉突然开口,“我跟您一起去。”
萧彻回头,皱眉道:“胡闹!京城太危险,你不能去!”
“正因为危险,我才要去。”南茉迎上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我是南敬言的女儿,南家的冤屈,我要亲手洗刷。而且,我熟悉柳氏和张太尉的手段,或许能帮上忙。”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您说过,要并肩作战的。”
萧彻看着她清亮的眼睛,那里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与他并肩的决心。他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听我安排,不许擅自行动。”
“嗯。”南茉用力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夜色渐深,风雪掩盖了马蹄声。一支精干的小队悄悄离开了靖北关,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车里,南茉握着那枚“南知”玉印,指尖微凉。
她知道,这一路,比从清河镇到北疆更加凶险。但她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她身边,有愿意与她并肩的人。
而京城的柳氏和张太尉,你们的末日,要到了。
风雪中,马车的影子越来越小,却带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向着那座笼罩在阴霾下的京城,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