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府搜出的密信，比南茉预想的更惊人。
蜡封的信封里，除了柳氏与匈奴使者的交易明细，还有几封柳承业写给温秀山的私信，字里行间不仅提到如何构陷南敬言，还隐晦提及二十年前一桩旧案——当年负责押送南家罪证的驿卒，并非意外身故，而是被柳家灭口，只因他撞见了柳承业私藏南家的账册。
“这个驿卒，或许知道账册的下落。”南茉将密信放在烛火旁烘烤，信纸边缘渐渐浮现出一行小字，“江州，老槐驿。”
萧彻凑过来看，指尖划过那行字：“老槐驿三年前就废了，不过啸风堂在江州有个据点，或许能查到些线索。”他抬头看向南茉，“你想亲自去？”
“嗯。”南茉点头，“账册是父亲清白最直接的证据，必须找到。”
【宿主，沈大人的信到了！】小七突然道，【他说柳氏在京城的党羽开始反扑了，让你小心温秀山的余孽，还说……他已经让人把崇文阁的孤本清单整理好了，等你来京城核对。】
南茉拆开沈砚之的信，字迹依旧工整，却在末尾添了句“江南露重，夜寒加衣”，与他平日公事公办的风格截然不同。她将信纸折好，放入袖中：“看来京城那边也不太平。”
萧彻接过密信，目光落在“柳承业”三个字上，眸色沉了沉：“柳承业当年负责军粮采买时，就与我父亲的旧部有过节。我怀疑，他针对南家，不仅是为了讨好张太尉，还有私怨。”
南茉微怔：“萧老王爷？”
“家父戍守北疆时，曾弹劾过柳承业克扣军粮，虽然后来被压了下去，两家却结了梁子。”萧彻道，“柳氏一族向来睚眦必报，或许是想借南家的案子，连带着打压萧家。”
这层关联倒是南茉没想到的。她看着萧彻，忽然明白他为何从一开始就对南家旧案如此上心——除了公义，或许还有这份深埋的旧怨。
【原来如此！这就是命运的羁绊吗？】小七感慨道，【萧王爷这算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结果把自己赔进来了吧？】
南茉没理会系统的调侃，对萧彻道：“江州离苏州不远，我明日一早就动身。”
“我陪你去。”萧彻语气笃定，“老槐驿地处偏僻，不安全。”
南茉想拒绝，却对上他不容置疑的目光，只好点头：“好。”
次日清晨，两人换上便装，带着两名暗卫，悄然前往江州。
老槐驿果然荒废已久，断壁残垣间长满了杂草，只有门口那棵老槐树还枝繁叶茂。南茉在驿站后院的枯井旁停下，根据密信里的提示，让暗卫清理井壁上的青苔——果然在一块松动的石板后，找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盒。
木盒里没有账册，只有一本泛黄的驿卒日记，和半块刻着“林”字的木牌。
日记里断断续续记录着驿卒的日常，直到最后一页，字迹变得潦草：“柳大人私藏南尚书账册于密室，嘱我严守秘密……今日见他与黑衣人密谈，似要对南家赶尽杀绝……我若出事，账册当在……”
后面的字被血渍糊住，看不清了。
“‘林’字木牌……”萧彻拿起木牌，眉头微蹙，“江州林家是当地大族，世代经营漕运，二十年前的家主林万山，曾是南大人的门生。”
南茉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账册可能在林家？”
“极有可能。”萧彻道，“林万山当年因替南大人辩解，被柳氏贬为庶民，不久后就病逝了，说不定是他死前将账册藏了起来。”
两人立刻赶往林家老宅。现任家主是林万山的孙子林砚，一个二十出头的书生，听闻南茉的来意，起初还有些犹豫，直到看到那半块“林”字木牌，才红着眼眶将他们领进内堂。
“先祖临终前说，若有南家后人持半块木牌来寻，就将这个交给她。”林砚从密室里取出一个铜匣，里面果然放着南家的账册，还有林万山的亲笔信，“先祖说，这账册记录了柳氏贪墨河工款、勾结地方官的罪证，是南大人当年特意让他保管的。”
南茉翻开账册，上面的字迹正是父亲的，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末尾还附着柳承业的签字画押。她指尖颤抖，眼眶瞬间红了。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小七激动得差点破音，【宿主，这下南大人的冤屈算是彻底洗清了！】
从林家出来时，已是傍晚。夕阳染红了江州的漕运码头，货船往来穿梭，一派繁忙景象。南茉望着滔滔江水，心中百感交集。
“在想什么？”萧彻递给她一块干粮。
“在想，父亲当年守着这份账册，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南茉轻声道，“他明知会被报复，还是不肯放弃。”
“南大人是真君子。”萧彻看着她，“你也一样。”
南茉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线条，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似乎藏着比星光更亮的东西。
【！！！萧王爷看你的眼神！太苏了！】
回到客栈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南茉将账册收好，见萧彻正在月下摆棋盘，便走了过去：“王爷有雅兴？”
“睡不着，手痒。”萧彻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来一局？”
南茉坐下，执白先行。她的棋风凌厉，招招紧逼，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锐气；萧彻则沉稳得多，看似退让，实则步步为营，暗藏杀机。
一局下到中盘，南茉的白子被黑子围得有些被动。她思索片刻，突然弃子争先，将一枚白子落在看似无关紧要的角落。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失笑：“你这步棋，倒是出人意料。”
“置之死地而后生。”南茉道，“有时候看似输了，其实是赢了。”
萧彻看着她，忽然道：“温秀山的供词和账册，我让人快马送京城给沈砚之了。他在朝堂上更方便行事。”
“多谢。”
“南茉，”萧彻落下一子，声音低沉，“等尘埃落定，你打算回清河镇，还是……”
“回清河镇。”南茉打断他，语气坚定，“书局的孩子们还等着我。”
萧彻的落子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也好。清河镇安稳。”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棋风却渐渐柔和起来，不再步步紧逼，反而给她的白子留了生路。
月上中天时，棋局终了，竟是平局。
“承让。”南茉收起棋子。
“是你棋艺高。”萧彻看着她，月光下，她的侧脸清丽而坚定，像极了当年他在京城远远见过的南敬言——那份从容不迫，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忽然觉得，清河镇也好，至少那里安稳，能护她周全。
【宿主，他明明想劝你去北疆的吧？最后还是尊重你的选择了！】小七道。
南茉将棋盒收好，对萧彻道：“夜深了，王爷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回苏州。”
“好。”
转身回房时，南茉的指尖还残留着棋子的微凉。她知道，萧彻那句未说完的话里藏着什么，也明白沈砚之信中那句“夜寒加衣”的深意。
但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账册已得，接下来，该让柳氏和那些藏在暗处的人，付出代价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账册上，仿佛为这迟到了二十年的正义，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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