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日头穿透云层,将通州卫的城墙照得发亮。南茉与萧彻勒马立于城外的老槐树下,望着城门口往来的商旅,暂时松了口气。
三百里山路的颠簸终是告一段落。南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披风下摆已沾满泥点,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北疆特有的松木香气。萧彻正与一个穿卫所服饰的校尉低声交谈,那人是沈砚之的门生,负责接应他们入密道。
“陈校尉说,密道入口在城北的废弃粮仓,需等入夜后再行动。”萧彻走回来,递给南茉一个水囊,“城里有啸风堂的据点,先去那里歇脚,避开眼线。”
南茉点头,跟着他牵马往城中走。通州虽不及京城繁华,却也是漕运重镇,街面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过一家胭脂铺时,萧彻忽然停住脚步,看向橱窗里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与温秀山在烟雨楼许诺给姑娘的那支极为相似。
“怎么了?”南茉问道。
“没什么。”萧彻移开目光,耳根微热,“只是觉得,这步摇不如你书局里的木簪好看。”
南茉一怔,随即失笑。他竟还记着清河镇书局的事。
【!!!萧王爷这是在夸你朴素又好看啊!直男式浪漫!】小七在脑海里尖叫,【好感度肯定又涨了!可惜我权限还没完全恢复,测不准具体数,但绝对在90以上了!】
南茉没理会系统的调侃,只是加快了脚步。她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京城的风雨已近在咫尺。
啸风堂的据点藏在一家绸缎铺的后院。
院中有棵老石榴树,枝繁叶茂。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见了萧彻便躬身行礼:“王爷,按您的吩咐,备了热水和干净衣物。另外,沈大人今早派人送来消息,说柳氏的人已在通州布控,正严查‘一男一女、骑两匹黑马’的行踪。”
“意料之中。”萧彻接过密信,快速扫了一眼,“他们倒是消息灵通。”他对南茉道,“看来只能等夜深再走密道了。”
南茉点头,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水:“正好趁这段时间,想想入京城后的应对。柳氏要我对质,我该何时现身最合适?”
“等沈砚之在朝堂上抛出账册的副本,引柳氏党羽反扑时,你再登场。”萧彻走到窗边,望着街上的动静,“那时他们方寸已乱,更容易露出破绽。”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让人去靖北王府打点,你入京城后,先去王府暂住,那里最安全。”
南茉刚想推辞,却见他眼神坚定,只好应下:“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石榴叶洒下斑驳的光影,两人相对而坐,各自整理着思绪。南茉翻看沈砚之送来的京城舆图,上面标注着柳氏党羽的府邸、御史台的位置,甚至还有皇后外戚的产业,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柳氏的兄长柳承业虽已病逝,但其子柳明远仍在掌管京畿营的部分兵权。”萧彻指着舆图上的京畿营驻地,“此人草包一个,却极受皇后信任,是我们最大的变数。”
“草包往往更容易被利用。”南茉指尖点在柳明远的府邸位置,“可以从他入手。账册里提到柳承业当年贪墨的军粮,多半有他的份。”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你想让沈砚之查他?”
“不止。”南茉微微一笑,“还要让他自己慌起来。”
她俯身在舆图上勾勒几笔,一个简单却凌厉的计划渐渐成形——先用账册残页引柳明远自乱阵脚,再借京畿营的内部矛盾,逼他露出勾结外戚的实证,最后由沈砚之在朝堂上一击致命。
萧彻看着她眼底闪烁的锋芒,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不仅有南敬言的风骨,更有不输男子的谋略。他戍守北疆多年,见惯了沙场的刀光剑影,却从未见过谁能像她这样,于无声处便能布下天罗地网。
“好。”他点头,“我让啸风堂的人配合你。”
入夜后,废弃粮仓的阴影里藏着浓重的湿气。
陈校尉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密道入口藏在粮仓深处的一个地窖里,掀开石板,一股陈年的霉味扑面而来。
“这条密道能直通京城的御史台后院,是当年沈大人父亲任通州卫指挥使时修的,除了沈家后人,极少有人知晓。”陈校尉解释道。
萧彻先跳下地窖,伸手接住南茉。她的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迅速分开。密道狭窄,仅容一人通行,萧彻便走在前面,用剑拨开蛛网,偶尔回头提醒她脚下的碎石。
灯笼的光晕在石壁上晃动,映出两人拉长的身影。南茉看着萧彻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山神庙的那个雨夜,他说“猜人心思也未必全是坏事”,心头莫名一暖。
【宿主你看!他又在护着你了!这种狭窄空间最容易产生暧昧了!】小七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
南茉没接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密道尽头传来隐约的人声,是沈砚之派来接应的人。
寅时的京城,沉睡在薄雾中。
从御史台后院的暗门出来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沈砚之穿着一身常服,正站在石榴树下等他们,眼底带着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你们可算到了。”他走上前,与萧彻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南茉,“一路辛苦,先去偏院歇息,天亮后再议正事。”
南茉点头,却没立刻挪动脚步:“沈大人,账册的副本,何时呈给陛下?”
“明日早朝。”沈砚之道,“我已联合了几位老臣,就等柳氏党羽先跳出来。”他看向南茉,目光温和却坚定,“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再伤你分毫。”
这话语气虽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与萧彻那句“有我在”遥相呼应。南茉心中微暖,欠身道:“多谢沈大人。”
偏院的厢房雅致清净,桌上已摆好了热茶和点心。南茉刚坐下,萧彻便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小瓷瓶:“这是北疆的安神香,你累了一夜,先歇会儿。”
他点燃香丸,袅袅青烟升起,带着淡淡的松木香,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南茉看着他细心摆弄香炉的样子,忽然道:“王爷不去王府歇息吗?”
“等你睡熟了再走。”萧彻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御史台虽安全,却也难免有眼线。”
南茉没再推辞,靠在榻上闭上眼。安神香的气息渐渐弥漫开来,她听着萧彻在桌前翻动书页的声音,竟真的生出几分睡意。迷迷糊糊间,似乎感觉到他为自己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梦境。
【啧啧啧,这守护感!萧王爷妥妥的忠犬啊!】
再次醒来时,已是午后。香炉里的香丸已燃尽,桌上留着一张字条,是萧彻的笔迹:“已回王府,有事遣人送信。”
南茉将字条收好,起身走到窗边。窗外的石榴树结着青涩的果子,几只麻雀在枝头跳跃。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明日早朝,便是与柳氏决战的时刻。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
萧彻正看着啸风堂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柳明远昨夜在府中召集了心腹,似乎在密谋什么。他指尖敲击着桌面,忽然对亲卫道:“去告诉沈砚之,让他明日早朝先不要抛出账册,等我信号。”
亲卫领命离去,萧彻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他总觉得柳氏的动作太过急躁,像在掩饰什么。
而天牢深处,柳氏正对着前来探视的侄子柳明远冷笑:“南茉既已入京,就别怪我心狠。明日早朝,我会让人在御书房外‘截杀’你,嫁祸给南茉的人,让陛下彻底厌弃她!”
柳明远脸色发白:“姑母,这……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柳氏眼中闪过狠厉,“只要除去南茉和萧彻,这天下,迟早是我们柳家的!”
夜色再次笼罩京城,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流正汹涌。南茉在御史台的偏院整理着账册,沈砚之在灯下修改着奏折,萧彻在王府调兵遣将。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明日早朝那声惊雷——那将是洗刷冤屈的开始,也是终结一切的序章。
天边的启明星渐渐亮起,照亮了紫禁城的琉璃瓦。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博弈,即将在太和殿上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