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运总督贪腐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京城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沈砚之在朝堂上弹劾漕运总督的奏折,措辞犀利,证据详实——其中既有温秀山账册里的零星记载,也有啸风堂暗中查访到的漕运船只异常调度记录。皇帝虽未立刻下旨查办,却已命户部清查近十年的漕运账目,明眼人都看得出,风向变了。
“皇后那边怕是坐不住了。”靖北王府的书房里,萧彻铺开柳家老宅的舆图,指尖点在西北角的地窖位置,“柳氏招供的密档藏身处,恰好在老宅的防御盲区,倒像是故意留的破绽。”
南茉正用银针挑开一枚刚送来的蜜饯,闻言抬眼:“故意留的破绽,才更要去。她越想藏,我们越要找到。”她将蜜饯递到萧彻面前,“尝尝?清河镇新送来的,酸甜解腻。”
萧彻下意识接过,蜜饯的甜意在舌尖化开,竟冲淡了几分议事的凝重。他看着南茉指尖沾着的糖霜,忽然想起在清河镇书局,她也是这样,总能在最紧张的时候,寻到片刻的松弛。
【宿主!他盯着你的手看呢!绝对是心动了!】小七的声音带着雀跃。
南茉假装没听见,指着舆图道:“啸风堂的人查到,柳家老宅夜里有三拨守卫轮换,寅时换岗的间隙最松懈。我们就那时动手。”
“我让人先去附近布控。”萧彻收起舆图,语气恢复沉稳,“皇后若在老宅设伏,定会调动京畿营的残余势力,我让暗卫盯着他们的动向。”
三更过后,柳家老宅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
断壁残垣间荒草萋萋,唯有西北角的地窖入口被刻意清理过,石板缝隙里连半根杂草都没有。南茉与萧彻伏在对面的断墙后,看着巡逻的守卫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寅时快到了。”萧彻低声道,指尖按在腰间的剑柄上,“我去引开守卫,你趁机进地窖。”
“一起。”南茉按住他的手,目光锐利,“地窖里未必安全,两个人更稳妥。”
萧彻看着她眼底的坚持,终是点头。
寅时的梆子声刚落,守卫们果然开始换岗,队伍出现片刻的混乱。萧彻吹了声呼哨,引得几只夜鸟扑棱棱飞起,守卫们下意识抬头张望的瞬间,两人已如狸猫般蹿入院中,贴着墙根溜到地窖入口。
石板很重,萧彻用剑鞘撬动边缘,南茉上前合力掀开。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霉味。萧彻点燃火折子,率先跳了下去,伸手接住随后跃下的南茉。
地窖不大,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箱。南茉逐一打开,里面尽是些旧衣物和锈蚀的银器,并无柳氏所说的铜匣。
“是空的。”南茉眉头微蹙,“她果然骗了我们。”
萧彻用火折子照亮四周,目光落在地窖深处的石壁上——那里的砖石颜色比别处略浅,显然被动过手脚。他走上前,用剑柄敲了敲,里面传来空洞的回响。
“在这里。”
两人合力移开石壁,后面果然藏着一个铜匣,上着复杂的锁扣。南茉拿出从柳氏牢房搜来的钥匙,却根本插不进去。
“锁是特制的。”萧彻仔细观察着锁芯,“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打开。”
南茉忽然想起柳氏的话:“钥匙在皇后的凤钗里。”
“看来得去宫里一趟了。”萧彻将铜匣收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撤。”
回到王府时,天已微亮。
沈砚之已在偏厅等候,听闻铜匣需皇后凤钗才能打开,沉吟道:“皇后的凤钗是陛下亲赐的累丝嵌宝凤钗,常年插在发髻上,想取下来难如登天。”
“不难。”南茉忽然道,“三日后是太后的寿辰,按例皇后需率后宫嫔妃去慈宁宫行礼,到时人多眼杂,或许有机会。”
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入宫太危险,皇后的眼线遍布后宫。”
“越危险,才越有可能得手。”南茉道,“我可以扮成御史台的侍女,跟着沈大人入宫贺寿,趁机接近皇后。”
沈砚之眉头紧锁:“此事风险太大,若被发现,你会被以‘行刺后宫’的罪名拿下,连沈某都护不住你。”
“我有办法。”南茉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谢临舟让人送来的‘迷迭香’,只需一点点,就能让周围的人短暂失神。到时我假意给皇后献花,趁机取下凤钗上的钥匙,片刻就能得手。”
谢临舟?萧彻与沈砚之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那位听风楼主自苏州一别后便没了踪迹,竟在此时送来助力。
“谢临舟怎么会帮你?”萧彻问道。
“他说,漕运贪腐也断了听风楼的财路。”南茉淡淡道,并未细说——谢临舟在信里还提过,当年南父曾救过他的母亲,这份情,他迟早要还。
沈砚之看着南茉笃定的眼神,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他沉默片刻,道:“我会安排你入宫,也会让御史台的人在慈宁宫外接应。只是……”
“沈大人放心。”南茉道,“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萧彻走到她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狼牙哨:“这是啸风堂的信号哨,若遇危险,吹三声长哨,宫里的暗卫会立刻接应你。”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万事小心。”
南茉接过哨子,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点头道:“好。”
三日后,慈宁宫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南茉穿着一身灰布侍女服,跟在沈砚之身后,低着头走进偏殿。殿内香气缭绕,嫔妃们的珠翠环佩声此起彼伏,皇后正坐在上首,接受众人的恭贺,头上的累丝嵌宝凤钗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南茉深吸一口气,按捺住加速的心跳。她端着一盆刚剪下的茉莉,缓步走向皇后,按照事先排练好的说辞道:“奴婢给皇后娘娘献花,愿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正与身边的贵妃说笑,并未在意这个不起眼的侍女。南茉放下花盆,指尖悄悄靠近凤钗,将藏在指甲缝里的“迷迭香”粉末弹了出去。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瞬间模糊了几分,皇后的眼神也出现片刻的恍惚。南茉趁机捏住凤钗的流苏,轻轻一旋——一枚小巧的金钥匙从凤钗底座滑落,被她迅速攥在手心。
“下去吧。”皇后挥了挥手,并未察觉异样。
南茉躬身退下,走出偏殿的那一刻,手心已全是冷汗。她将钥匙藏进袖中,快步走向约定的接应地点。
慈宁宫的角门外,萧彻正牵着一匹马等她。
见她安全出来,他紧绷的下颌线才稍稍柔和:“得手了?”
南茉点头,将金钥匙递给他。阳光透过宫墙的雕花窗棂照在钥匙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极了藏在层层阴谋下的真相。
“回王府。”萧彻翻身上马,伸手将南茉拉到身前,“我们去打开那个铜匣。”
马蹄踏过宫道的青石板,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南茉靠在萧彻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无论前面有多少风雨,只要身边有他,便无所畏惧。
而那个沉甸甸的铜匣,正安静地躺在王府的书房里,等待着被揭开最后一层面纱——那里藏着的,或许不仅是漕运的贪腐密档,还有足以颠覆朝堂的惊天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