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六月，蝉鸣裹着湿热的风，漫过书局的青瓦。
南茉刚教完孩子们写“仁”字，阿竹就端着刚沏好的新茶进来，茶盏里飘着几片新鲜的槐叶——这是清河镇的习惯，槐花开尽后，采新叶晒干泡茶，带着淡淡的清甜。“小姐，门口有人找你，说是从京城来的。”
南茉擦了擦手上的墨，心头一动。走到门口，就看见沈砚之站在老槐树下，穿着一身月白常服，手里提着个青布包袱，额角沾着薄汗，显然是刚赶了远路。“沈大人？你怎么来了？”
“崇文阁江南分馆选址，正好路过清河镇。”沈砚之笑着举起包袱，“给你带了些京城的新墨，还有你之前说想看的《宋刻本论语》，刚从秘库调出来的。”他目光扫过院里读书的孩子，又落在南茉身上，眼底的温润像槐叶茶的热气，缓缓散开，“顺便来看看，你说的‘槐叶泡茶比京城雨前龙井更清甜’，是不是真的。”
南茉笑着侧身让他进来，阿竹机灵地端上槐叶茶：“沈大人快坐，这茶是今早刚泡的，还热着呢！”孩子们也围过来，小豆子睁着大眼睛：“沈大人，你是不是很会读书？能给我们讲京城的故事吗？”
沈砚之被孩子们的热情围住，倒也不局促，耐心地给他们讲太和殿的铜狮、崇文阁的书梯，讲得绘声绘色，连阿竹都凑在旁边听入了迷。南茉坐在一旁，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忽然想起在京城御史台的日子——那时他总在灯下批改奏折，却还不忘给她留一盏温茶，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周全着她的所有。
【宿主！沈大人这是特意来看你的吧！说什么选址路过，明明是想你了！】小七的声音带着八卦的兴奋，【你看他看你的眼神，温柔得都快滴出水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槐树叶，落在沈砚之带来的《宋刻本论语》上，书页泛黄却字迹清晰。南茉轻轻翻着，沈砚之在一旁轻声讲解：“这是当年南大人在崇文阁任职时，特意标注过的版本，你看这里的批注，都是他的笔迹。”
指尖拂过父亲熟悉的字迹，南茉眼眶微微发热。沈砚之递过一块干净的帕子，声音放轻：“南大人若知道你如今把书局办得这么好，把孩子们教得这么懂事，一定会很欣慰。”
“嗯。”南茉点头，将帕子小心收好，“多谢沈大人一直记着父亲的事。”
“南大人是我敬重的师长，他的文脉，理当有人传承。”沈砚之看着她，忽然道，“崇文阁江南分馆，我想设在清河镇。这里文风淳朴，又有你在，再合适不过。”他顿了顿，补充道，“分馆的掌阁之位，我希望你能来做。”
南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我？我怕做不好。”
“你一定能做好。”沈砚之语气笃定，“你守着书局，守着孩子们，守着南大人的文脉，这本身就是最难得的事。而且……”他看着她，目光认真，“我想让你有更多的机会，让更多人看到南大人的心血，看到你的才华。”
这话里的心意，像槐叶茶的清甜，慢慢渗进心里。南茉握着《宋刻本论语》，轻声道：“好，我答应你。”
沈砚之在清河镇待了三日。
他帮着南茉整理新到的孤本，给孩子们讲史书故事，还跟着王伯去后院的菜园浇水——平日里在朝堂上沉稳锐利的大人，到了清河镇，倒也成了能扛锄头、能逗孩子的普通人。离别的那天，孩子们都舍不得他走，念念还把自己编的草蝴蝶塞给他：“沈大人，你一定要再来呀，我还想听京城的故事！”
沈砚之弯腰接过草蝴蝶，认真点头：“好，等分馆建好了，我一定常来。”他走到南茉面前，递过一枚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刻着“崇文”二字，“这是分馆的掌阁令牌，你收着。若有需要，随时派人去京城找我。”
南茉接过玉佩，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轻声道：“沈大人路上小心。”
沈砚之点头，转身踏上马车。马车驶远时，他还掀着车帘往后看，直到书局的青瓦和老槐树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沈砚之走后没几日，萧彻的信也到了。
信里说北疆的战事彻底平息了，匈奴派使者来求和，还送了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他让人给她送来了，就拴在码头的马厩里；说他处理完北疆的事，就会来清河镇，想尝尝王伯腌的青梅酒，想看看她常说的“能映星星的清河”；信的最后，还画了个小小的狼牙，旁边写着：“等我。”
南茉握着信，走到码头的马厩——那匹汗血宝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见了她，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阿竹在一旁笑着：“萧王爷想得真周到，还让人送了马夫来，说怕你不会骑马，特意教你。”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南茉一边打理书局，一边筹备崇文阁江南分馆的事，偶尔去码头骑骑马，偶尔给萧彻和沈砚之回信，偶尔还会收到谢临舟从江湖寄来的消息——说江南的漕运彻底清净了，说听风楼在清河镇设了个分舵，若有难处，随时找分舵的人。
七月的清河镇，荷花开得正好。
南茉带着孩子们去湖边采莲蓬，刚上岸，就看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玄色劲装，腰间挂着玄铁令牌，不是萧彻是谁？他显然是刚从北疆赶来，身上还带着风尘，却一眼就看到了她，快步走过来，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南茉。”
“萧王爷？你怎么来了？”南茉有些意外。
“处理完北疆的事，就立刻过来了。”萧彻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狼牙吊坠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想尝尝王伯的青梅酒，也想看看……你。”
孩子们围着萧彻，好奇地打量着他腰间的玄铁令牌，小豆子伸手想摸，萧彻竟弯腰递过去，还耐心地给他们讲北疆的草原、大漠的落日，讲得比话本还精彩。王伯和阿竹也赶过来，笑着招呼：“萧王爷来了，快回书局，青梅酒早就备好了！”
书局的老槐树下，王伯端上刚开封的青梅酒，阿竹炒了几样下酒菜。萧彻看着院中的孩子们，又看看身边的南茉，忽然觉得，北疆的风沙再烈，京城的权谋再险，都不如此刻的清河镇——有她在，有孩子们的笑声在，有青梅酒的酸甜在，这才是真正的安稳。
“南茉，”萧彻端起酒杯，看着她，目光认真，“北疆的事了了，京城的事也清净了。往后，我想常来清河镇。”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你若想去北疆看看草原，我带你去。”
南茉握着酒杯，看着他眼底的真诚，又看了看院中的老槐树、读书的孩子，忽然笑了。她知道，无论是沈砚之的含蓄周全，还是萧彻的直白牵挂，抑或是谢临舟的坦荡相助，都是她生命里最珍贵的温暖。
而清河镇的书局，崇文阁的分馆，孩子们的笑声，还有这杯青梅酒，都是她想守着的日子。至于未来——
她举起酒杯，与萧彻的酒杯轻轻一碰，清脆的声响在院中散开，混着孩子们的笑声，格外动听。
“好啊。”她说，“等分馆建好了，我们一起去北疆看草原，也一起回京城看崇文阁的书海。”
月光慢慢爬上来，落在老槐树上，落在两人的酒杯里，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清河镇的夜，依旧安静而温暖，却因为这些牵挂与约定，多了几分期待——期待着分馆开馆的那天，期待着草原的日出，期待着所有未完的故事，都能在岁月里，慢慢写成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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