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镇的腊月,总裹着一层湿冷的雾。直到第一场雪落下,白霜覆了青瓦,薄冰凝了河面,年味才跟着雪香一起漫开。
南茉刚把孩子们的课本整理好,就听见阿竹在院里惊呼:“小姐!萧王爷派人送炭火来了!”她走到门口,看见三个啸风堂弟子正搬着半人高的炭火盆,旁边还立着个雕花木箱,红绸带系得整整齐齐。
“萧王爷说,江南冬天比北疆湿冷,让您多烧些炭火,别冻着孩子们。”领头的弟子递过一张纸条,字迹是萧彻惯有的苍劲:“北疆已落厚雪,我处理完京中防务便动身,带你和孩子们看草原的雪灯。”
南茉掀开木箱,里面是件雪白的狐裘,毛领蓬松得能裹住半张脸,指尖抚过,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定是他特意让人提前烘过的。她把狐裘叠好放进衣柜,转身就见小豆子举着个糖人跑进来,糖霜沾了满手:“南姐姐!沈大人派人送糖人啦!还有好多福字!”
孩子们围着糖人叽叽喳喳,阿竹捧着一叠红纸进来,上面是沈砚之的笔迹,“福”字写得圆润饱满,旁边还附了张便签:“年终账册已清,腊月二十三便来清河镇,教孩子们写春联。”
南茉看着那些带着墨香的红纸,又看了看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一点也不冷了。
【宿主!萧王爷的炭火、沈大人的糖人,连谢临舟都寄了梅茶来!这年肯定过得热热闹闹的!】小七的声音满是期待。
腊月二十三小年那天,沈砚之果然如约而至。
他穿着件月白棉袍,领口绣着暗纹,少了朝堂上绯红官袍的锐利,多了几分家常的温和。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京城“福源斋”的点心,还有两罐新磨的墨——特意给孩子们准备的。
“刚从崇文阁过来,路上雪大,耽搁了些时候。”沈砚之笑着把食盒递给阿竹,目光扫过院中的孩子们,眼底泛起暖意,“都来写春联吧,我教你们。”
孩子们立刻围到桌边,捧着红纸摩拳擦掌。沈砚之握着小豆子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春”字,指尖特意放慢了力道,还轻声讲解:“横要平,竖要直,就像做人一样,要端正。”南茉坐在一旁煮梅茶,看着他耐心的样子,忽然想起在京城御史台的日子——那时他也总这样,在灯下批改奏折,却还不忘给她留一盏温茶,不动声色地周全着所有。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孩子们的红纸上,也落在沈砚之的侧脸。他忽然抬头,对上南茉的目光,眼底的温柔像煮开的梅茶,缓缓散开:“等开春,崇文阁总阁想请你去讲学,讲讲南大人的《经世策》,也讲讲清河镇的文脉。”
“我?”南茉有些意外。
“嗯。”沈砚之点头,语气笃定,“你的故事,你的坚持,值得让更多人知道。”
除夕前一天,萧彻终于踩着风雪来了。
汗血宝马踏过积雪,在院门口停下时,萧彻身上还沾着北疆的雪粒,却一眼就看到了窗边的南茉。他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递上一个沉甸甸的木盒:“给你带了北疆的雪莲花,泡在酒里能暖身;还有给孩子们的小玩意儿,都是草原上的银饰。”
木盒里的雪莲花洁白无瑕,旁边放着几个小巧的狼牙吊坠,每个吊坠上都刻着孩子们的名字——是他特意让工匠连夜打磨的。孩子们围上来,小豆子举着刻有自己名字的吊坠,兴奋地蹦跳:“萧王爷!你今年还会给我们讲北疆的除夕吗?”
“当然。”萧彻弯腰摸了摸他的头,目光转向南茉,声音放轻,“我把北疆的事托付给副将了,这个年,就在清河镇过。”
除夕夜的书局,灯火通明。
王伯炖了大锅的羊肉汤,羊是萧彻从北疆带来的,肉质鲜嫩,汤里还加了雪莲花,喝一口浑身暖融融的;阿竹炸了满盆的春卷和丸子,金黄金黄的,看得孩子们直流口水;沈砚之写的春联贴在门上,上联“文脉永续清河畔”,下联“暖意常留旧院旁”,横批“岁岁团圆”;萧彻带来的北疆灯笼挂在院里,红绸穗子随风晃着,映着雪光,格外喜庆。
守岁时,大家围坐在炉边。萧彻给孩子们讲草原的除夕——牧民们会围着篝火唱歌,马头琴拉得悠扬,孩子们会提着羊皮灯笼串门,能收到满口袋的奶糖;沈砚之则讲京城的年俗——皇宫会放漫天的烟花,大臣们会互相拜年,崇文阁初一开馆时,百姓们能免费借走喜欢的书;南茉也说起清河镇的旧例——除夕要给门神贴画,初一早上要吃汤圆,孩子们会穿着新衣服去码头放鞭炮。
孩子们听得入迷,小豆子忽然问:“南姐姐,明年我们还能一起过年吗?”
南茉还没开口,萧彻就笑着接过话:“当然能,往后每年,我都来陪你们过年。”
沈砚之也点头,目光落在南茉身上:“我也会来,教你们写新的春联,讲新的故事。”
南茉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忽然觉得,所有的奔波与等待,都有了最好的答案。她不需要在朝堂的锐利与北疆的风沙间选择,也不需要在含蓄的周全与直白的牵挂间犹豫——因为他们早已把她的生活,酿成了最温暖的团圆。
子时的钟声敲响时,萧彻搬来烟花,在院外的空地上点燃。绚烂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红的、黄的、紫的,映亮了孩子们的笑脸,也映亮了沈砚之和萧彻的目光。他们都看着南茉,眼底的温柔,比烟花更耀眼。
“南茉,”萧彻走到她身边,声音轻得像雪落,“北疆的雪灯很美,开春我带你去看。”
沈砚之也走过来,递上一杯温热的梅茶:“崇文阁的讲学,等你想去了,我们就动身。”
南茉接过茶盏,看着杯中漂浮的梅瓣,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人,忽然笑了。雪还在下,却一点也不冷,梅茶的香气、羊肉汤的暖意、孩子们的笑声、烟花的绚烂,交织在一起,写成了清河镇最圆满的除夕。
往后岁岁年年,她会守着书局,守着崇文阁分馆,守着这些牵挂她的人,一起看每一场雪,每一次花开,每一个团圆的灯火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