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苏岸带着两个不良人翻进西域商队落脚的客栈后院时，正撞见易胭从西厢房出来。
她显然也没睡，药箱放在廊下的石桌上，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被夜露洇得边角发皱。“这是从胡商幼子枕下摸出来的。”
她声音压得极低，指尖点着纸上弯弯曲曲的符号，“不是梵文，倒像是……去年漠北回纥部用过的兵符拓片。”
苏岸瞳孔微缩。去年回纥异动，朝廷派去查探的密使至今杳无音讯，此刻在长安西市的胡商客栈里见到相似符号，绝非偶然。他侧身避开廊柱上挂着的灯笼，阴影里的侧脸冷得像淬了冰：“你怎么会认得？”
“前阵子给鸿胪寺的译语人看过诊，他案头摆着类似的拓本。”
易胭把纸折好塞进他掌心，“那孩子烧得糊涂时，总念叨‘狼山’‘月圆’，我猜他们要在十五那天动手。”
话音未落，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苏岸反手将易胭往廊柱后一推，自己掣出腰间横刀，刀鞘撞在石阶上发出闷响。
门内的胡商显然没料到会被撞破，慌乱中碰倒了桌案，一只陶罐摔在地上，流出的不是预想中的香料，而是掺着铁砂的黑灰——是制迷药的原料。
“拿下。”苏岸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冽。
缠斗只持续了片刻。不良人训练有素，胡商虽带着兵器，却架不住苏岸那手快得只剩残影的刀法。
易胭站在暗处，看着他玄色身影在月光里起落，狼头佩随着动作磕碰出轻响，忽然想起去年在曲江池边，他也是这样，在混乱的马球赛中一把将她从惊马前拉开，佩饰上的棱角硌得她手腕生疼，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苏不良，”胡商被捆结实后，易胭走上前，从药箱里拿出银针，“他们中有人服了哑药，我用针逼出来。”
银针入穴的瞬间，胡商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苏岸按住他的肩，目光扫过那些被搜出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皇城禁军换防的时辰，还有曲江池畔的官驿位置。
“狼山在长安城外四十里，”苏岸忽然开口，指尖在舆图边缘敲了敲，“十五月圆，他们要劫的不是商队，是鸿胪寺送往洛阳的密函。”
易胭正收拾银针的手一顿：“那封关于回纥部异动的密函？”
“嗯。”苏岸将那纸符号拓片揣进怀里，“你先回药铺，这里交给我。”
易胭没动，反而从药箱底层翻出个油纸包：“刚配的解毒丹，以备不时之需。”
她抬头时，正看见苏岸眼里的微光，像长安初升的星，“苏不良，十五那天，我在曲江池边的药棚等你。”
他没应声，只是看着她提着药箱走进巷口，银簪在夜色里偶尔闪过一点光，像系在他袖口的引线。
胡商的闷吼声里，苏岸忽然对身后的不良人说：“加派两个人，去守着城南的回春堂。”
夜风卷着灯笼摇晃，把西市的喧嚣都吹远了些。
远处皇城的角楼隐在月色里，而暗处的蛛网，正随着月圆之日的临近，一点点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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