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爬过朱雀门时，曲江池畔的官驿外已暗布杀机。
苏岸勒住马缰，玄色披风扫过青石路面，带起的风里混着水汽与隐约的药香。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柳树下，易胭支起的药棚正悬着盏羊角灯，在月色里晕出暖黄的光，像枚钉在暗夜里的星子。
“都盯紧了。”他低声对身后的不良人吩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那纸拓片。昨夜审出的供词与舆图对上了榫——胡商只是幌子，真正要动手的是混在回纥使团里的死士，他们借着商队掩护藏了半月，就等今夜禁军换防的空隙。
药棚里，易胭正给个腹痛的老丈敷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三个裹着回鹘锦袍的身影。他们腰间的弯刀在灯笼下泛着冷光，脚步踩过草地时轻得像猫，直奔官驿西侧的角门。
她捏着药杵的手紧了紧，忽然扬声对老丈笑道：“您这病得用陈艾熏，我去棚后取些来。”说罢提起药篮，转身时故意撞翻了晾药的竹匾。
草药滚落的声响惊动了暗处的人。苏岸几乎在竹匾落地的瞬间掣刀，刀光劈开月色，正斩在为首者的弯刀上。火星溅起的刹那，不良人从柳林后涌出，与回纥死士缠斗在一处。
易胭蹲在棚后捡药，耳听着兵刃相击的脆响，忽然瞥见个黑影贴着官驿墙根移动——是要绕去后院放火。她心头一紧，抓起药篮里的瓷瓶就朝那黑影掷去。
瓷瓶在黑影脚边碎裂，刺鼻的药味散开。那死士顿了顿，回头的瞬间，苏岸的横刀已抵在他咽喉。“是蒙汗药。”易胭的声音从棚后传来，带着点喘，“半个时辰醒不了。”
苏岸瞥了眼她藏在柳树后的裙摆，喉间低低应了声，手腕翻转将人制服。此时官驿外的打斗已近尾声，被捆住的死士里，有个嘴角淌着黑血——是嚼了毒囊。
“搜他们身上。”苏岸用刀挑开个死士的衣襟，里面露出块狼形玉佩，与去年漠北密使失踪案里找到的碎玉纹路相合。“果然是回纥王庭的人。”
易胭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块湿布，递到他面前：“擦把脸吧，沾着血。”
月光落在她指尖，银簪反射的光晃了晃。苏岸接过布巾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像触到团温凉的水。“你怎么还没走？”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药还没捡完呢。”她朝地上努努嘴，忽然笑了，“再说，密函保住了，不得给苏不良道声谢？”
远处传来禁军巡夜的梆子声，官驿的灯笼重新亮起。苏岸看着她蹲下去捡那些散落在草里的草药，羊角灯的光落在她发顶，银簪上的流苏轻轻晃着。
“十五的月亮，”他忽然开口，目光越过她看向池面，月色在水里碎成一片，“比曲江马球赛那天亮多了。”
易胭捡药的手顿了顿，回头时，正撞见他眼里的光，比那晚马球赛混乱中拉住她的手，还要让人安心。“那是自然，”她低下头，把最后一株艾草放进篮里，“毕竟今夜，没什么能惊着月亮了。”
风拂过柳梢，带起药棚的布帘轻轻晃动。远处皇城的角楼在月色里静静矗立，而暗处的蛛网，终究没能敌过这夜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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