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檀香似乎更浓了些,混着两人身上未散的雨气,酿出一种微妙的静谧。上官无忧紧紧攥着那半块凤凰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母亲临终前的话语在耳畔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穿透岁月的重量。
“那位上官夫人……”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您还记得她的模样吗?她是何时将玉佩交给您的?”
拓跋宴的目光沉了沉,似是陷入了回忆:“那年我才七岁,随祖父在江南巡查。一日在渡口见她被人追杀,怀里还抱着个襁褓,想必是姑娘小时候。她将这半块玉佩塞进我手里,只来得及说那两句话,就抱着孩子转身引开了追兵。”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怅然:“我后来派人寻过,却只听说那夜渡口起了大火,再没见过她的踪迹。祖父说,那位夫人是忠良之后,可惜卷入了朝堂纷争。”
忠良之后……朝堂纷争……上官无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父亲当年官拜御史中丞,因弹劾朝中权贵被构陷谋反,一夜之间满门抄斩,母亲带着年幼的她逃出生天,却也在次年撒手人寰。原来母亲当年的奔波,竟是为了护她周全。
“那襁褓里的孩子……”上官无忧声音发紧。
“当时她用披风裹得严实,只露出一点额头,”拓跋宴看着她,眼神温和,“和姑娘一样,眉心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上官无忧再也忍不住,眼眶瞬间红了。原来拓跋宴不仅认得母亲,竟还见过幼时的自己。那些年来她孤身一人追查家族冤案,只觉前路茫茫,此刻骤遇知情人,心中的委屈与茫然如潮水般涌来。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将自己的半块凤凰佩从颈间解下——那是母亲用红线穿好,让她贴身佩戴的。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断裂处严丝合缝,展翅的海东青与折翼的凤凰遥遥相对,仿佛在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过往。
“我叫上官无忧,”她抬眼看向拓跋宴,目光坦诚,“家父上官鸿,十年前因‘通敌’罪名被满门抄斩,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拓跋宴并不意外,只是轻轻颔首:“我猜到了。上官御史当年是祖父的门生,两人虽一汉一蒙,却因政见相合成了至交。可惜……”他叹了口气,“当年之事错综复杂,背后牵扯的势力远不止脱欢一脉。”
上官无忧心头一动:“您知道内情?”
“祖父临终前曾提过只言片语,”拓跋宴眉头微蹙,“说上官大人是查到了关于‘漠北兵符’的秘密,才招来杀身之祸。只是兵符具体藏在何处,他至死都没能查清。”
漠北兵符?上官无忧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她低头看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忽然注意到凤凰的翅膀根部,刻着一个极小的“墨”字。
“这玉佩……”她指尖抚过那个字,“难道与兵符有关?”
拓跋宴凑近细看,沉吟道:“或许。当年上官夫人将玉佩交给我时,曾说‘双佩合璧,方能见真章’。只是我研究了多年,始终没能发现其中玄机。”
话音刚落,马车忽然轻轻晃了一下,停了下来。车夫在外低声禀报:“公子,到地方了。”
拓跋宴掀起车帘,外面已是一处僻静的宅院,青砖墙在月光下透着古朴。“这里是我在京城的一处私宅,暂时还算安全,”他侧身让上官无忧下车,“黑风寨的人不会善罢甘休,脱欢那边也得提防,你先在此落脚,容我查探一二。”
上官无忧看着眼前的宅院,又看了看拓跋宴。这个蒙古状元,明明与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出身,却因两块玉佩、一段旧缘,成了此刻唯一能信任的人。她点了点头:“多谢。”
进了宅院,老忠已被安排在偏房休息。拓跋宴引着上官无忧到正屋,转身去取换洗衣物时,她忽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一道疤痕,像是被利器划伤的旧伤,形状竟与母亲手腕上的刀疤有些相似。
“拓跋公子,”她忍不住开口,“您这疤痕是……”
拓跋宴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七岁那年在渡口,为了抢回被追兵夺走的半块玉佩,被砍了一刀。”
上官无忧的心又是一震。原来他当年为了母亲的托付,竟还受了伤。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往里,这个陌生人早已为她做过许多事。
夜渐深,雨彻底停了。上官无忧坐在窗前,看着天边露出的一弯残月,手里摩挲着合在一起的玉佩。月光透过窗棂照在玉佩上,忽然在桌面上映出一道微弱的光斑,像是某种纹路的投影。
她心中一动,连忙调整玉佩的角度。光斑渐渐清晰,竟在桌面上拼出半个“藏”字。
“双佩合璧,方能见真章……”她喃喃自语,看来这玉佩里的秘密,才刚刚开始揭开。而她与拓跋宴的命运,也注定要在这场关乎家族冤案、朝堂纷争的迷局里,继续缠绕下去。
隔壁房间的拓跋宴站在窗前,望着上官无忧房间透出的灯光,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沿。他袖中藏着一封密信,是今日收到的,上面写着“江南异动,上官旧部现身”。
看来,京城的风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