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冷淼淼的脚踝已消了大半肿,只是走快了仍有些发沉。她刚把药铺门帘掀开,就见巷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萧隋穿着件青布长衫,手里拎着个油纸包,见她出来,脚步便朝这边迈了过来。
“冷姑娘,”他将油纸包递过来,指尖避开她的手,只轻轻托着纸包底部,“昨日听你说常给邻里煎药,这是巷口早点铺的热粥,配了点咸菜,你先垫垫肚子。”
冷淼淼看着那油纸包上透出的热气,愣了愣,还是伸手接过,语气依旧客气:“多谢萧公子,又让你破费了。”她侧身让开门口的位置,“公子是要查案?若需打听苏州街巷的事,或许我能帮上点忙。”
萧隋没进门,只站在门槛外,目光扫过药铺里整齐的药柜,才道:“今日想去漕运码头看看,只是对那边的路线不太熟。若姑娘不忙,能否……”
“我陪你去。”冷淼淼没等他说完就应了下来,转身从药柜上拿起药箱,“码头附近常有搬运工受伤,我正好去那边摆摊义诊,也算顺路。”她刻意强调“顺路”二字,像是在提醒自己,也在提醒他——两人同行,不过是各取所需。
萧隋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分寸,却没点破,只点头道:“那就麻烦姑娘了。”
两人并肩走在清晨的街巷里,晨雾还没散,空气中飘着早点铺的香气。冷淼淼走在左侧,刻意与萧隋保持着半步的距离,目光只盯着前方的路,没主动开口。倒是萧隋偶尔会问起苏州的旧事,比如哪家药铺的药材最地道,哪条巷子里的点心最好吃,语气平和,没半分官差的架子。
到了漕运码头,晨雾渐渐散开。码头上堆着不少粮袋,几个穿着短打的搬运工正扛着粮袋往船上走,远处的漕运船泊在岸边,船身上印着模糊的“漕帮”字样。萧隋让冷淼淼在码头旁的老树下摆摊,自己则往粮堆那边走去,时不时停下来,和搬运工闲聊几句,手指悄悄将腰间的玉佩转了半圈——那是他与人接头的暗号。
冷淼淼将药箱打开,刚摆好银针和草药,就有个搬运工捂着胳膊走过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冷姑娘,昨日扛粮袋时抻着了,胳膊疼得抬不起来。”
她立刻让对方坐下,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胳膊,语气认真:“是筋络拉伤了,我给你扎两针,再敷点草药,明日就能好不少。”说着,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指尖稳得没半分晃动,片刻就将针扎在了对方的穴位上。
正专注捻针时,她眼角余光瞥见萧隋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人,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萧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等那人走后,萧隋才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漕帮最近在粮袋里掺沙子,还克扣了三成粮草,运到城里后又哄抬粮价。”
冷淼淼捻针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难怪上个月有百姓来买药时说,家里连糙米都快买不起了。”她垂下眼帘,继续给搬运工揉着胳膊,“萧公子若需证据,我可以帮你打听——码头附近的人都信我,或许能问出些漕帮的底细。”
萧隋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晨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淡的金光。他刚想开口道谢,就见冷淼淼已经处理完搬运工的伤,又拿起草药,开始给下一个人包扎伤口,动作利落,没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寻常的帮忙,没半分多余的情绪。
日头渐渐升高时,冷淼淼的义诊也停了。她收拾药箱时,萧隋走过来,伸手想帮她拎,却被她避开:“不用麻烦公子,我自己来就好。”她将药箱挎在肩上,“码头的事我记下了,有消息会让人去公子的住处说一声。”
萧隋看着她疏离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最终只道:“路上小心。”
冷淼淼点点头,转身就朝巷口走去,步伐依旧干脆,没回头。萧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里,指尖又触到了袖中的银铃——冰凉的触感,像她此刻的态度,却又莫名让他觉得,这层疏离的壳下,藏着比药香更暖的东西,只是还没到被人看见的时候。
而冷淼淼走在回去的路上,挎着药箱的手紧了紧。方才在码头,她看见萧隋和搬运工说话时,特意将声音放柔,还帮一个老搬运工拎了粮袋,那样的模样,和她印象里“官差”的冷硬截然不同。可她还是很快压下了这点异样——漕运之事凶险,她若与他走得太近,不仅会连累药铺,还可能给他添麻烦。
回到药铺时,苏晚已经来了,正帮她整理药柜。见她回来,苏晚笑着道:“今日去码头了?我听巷口的张大爷说,萧公子跟你一起去的。”
冷淼淼没抬头,只专注地摆放草药:“顺路罢了,他要查漕运,我去义诊,正好一起走。”
苏晚凑到她身边,眨了眨眼:“只是顺路?我还听说,萧公子帮你拎药箱了?”
冷淼淼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阿晚别瞎猜,我与他只是萍水相逢。”可这话出口时,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日雨中,他蹲在槐树下帮自己揉脚踝的模样,还有今日清晨,他递过来的那包还冒着热气的粥——细微的暖意,像落在心湖上的雨丝,悄悄漾开了一圈涟漪,只是她还没意识到,这涟漪会在日后,慢慢汇成一片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