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意就像萌蘖的春笋,总会不经意地探出头来。约瑟夫是个侦察的高手,他能从拥挤的人群中一眼发现逃窜的犯人,又怎会忽视爱丽丝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羞怯,怎会察觉不到她刻意拉开的距离?他感到困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敬重这位干练坚韧的前辈,甚至不仅仅是敬重,而是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冲动。是爱吗?他说不上来。在预备学校中他埋头训练,课余生活是在塞满书架的侦探小说中度过的,没时间研究爱是什么。可她灰蓝色眼睛里的疲惫和偶尔流露的温柔,如同磁石一样,一极吸引着他的内心,一极排斥着他的身体。
远一步是疏离,进一步是越界,年轻的单亲妈妈若一颗卫星在这位侦探旁周而复始地转,却从不偏离预定的轨道。“他才19岁。”“他前途一片大好。”“我是单亲妈妈。”“我这种相貌不出众、不会打扮的普通警员怎么配享受爱情呢?”自卑的想法是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得爱丽丝喘不过气。她的生活在执律庭、出警地与自己和女儿的小家间来回往返,得以慰藉的事无非只是约瑟夫赠予的雨林进口咖啡——那里面有心上人的味道。
两年的时间若白驹过隙。爱丽丝久拿配枪的虎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茧。伊芙琳即将进入小学,这意味着她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年轻的约瑟夫似乎不再年轻了,21岁的他清澈的双眼黯淡了些许,外围一层隐约可见的黑眼圈昭示着他对于身体的过度透支。当圣战十字军侵犯边境的消息传来后,执律庭的干员眸子里无不烧起枕戈待旦的烈火。
出征。寸土不让。
爱丽丝束紧了制服的腰带。她在出发的前一晚回到母亲的家中告别。她给母亲留下了深沉的一鞠躬,轻抚着伊芙琳的头。“妈妈要去当大英雄,你在家要听外婆的话,别惹外婆生气,妈妈赶跑坏人,就回来带你去海洋馆。你无聊了,就去找让玩,妈妈这几周可能陪不了你了,伊芙。”她抬起头,看着已经生出几缕白发的母亲,喉咙动了一下,无数话语卡在了嗓子眼,一句说不出来。“妈……”泪水夺眶而出,又随着爱丽丝抬起头正欲倒流回眼里。“珍重。”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夜幕中。
北境前线的拉锯战,远比后方想象的血腥残酷。在莫罗兹格勒的女皇叶卡捷琳娜·伊万诺娃的一声令下,驻扎在十字军大举南下,侵扰克罗恩珠尔兹的北方边境。边境居民举家逃离战火,拥堵的桥上挤满了拖家带口、背着行李的难民们。驻扎在林芝河南岸的约瑟夫望着逃难者的满脸愁容,心如刀绞。随着日暮时分的天空镶上金边,那些十字军的士兵已然攻上河岸,与执律庭的军队隔着林芝河相望。
“跨过斯特伊科河就是对方的大本营!”穿着一身红衣的金发女统帅用剑指着南岸的守军。她是十字军“五忍”之一的塔季扬娜·沃尔科娃,以浴火之刃为武器,战斗勇猛,面对敌人毫不留情。在难民的身影从桥上消失后,十字军架起了数十门巨炮,而执律庭的部队也架起炮火作为反击。
在战火纷飞中,爱丽丝遭遇了渡河部队的围攻。一颗尖锐的冰锥从她身后飞过。她猛地召唤出水流抵挡冰锥,后方的士兵又挥舞着雷刃向她的头颅劈砍。千钧一发之际,一颗夹杂着暗之力的子弹打向偷袭的士兵,士兵被击穿太阳穴,立即毙命。约瑟夫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召唤出了土元素护盾,又与敌军开启了新一轮拼杀。爱丽丝在战友的掩护下撤退后,方才感觉到一阵心跳加速,心尖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般。这是迟来的恋爱的酸涩感吧,好像是自己在预备学校训练完后,顶着夕阳喝下第一口柠檬水的酸涩与清爽。
这一轮攻势没有持续太久。当塔季扬娜被暗处的一发风元素箭矢射中大腿时,渡河的精锐早已溃不成军。统帅受伤的部队只能后撤。硝烟散尽的战场还残留着焦土与鲜血混合的气味。当约瑟夫在营帐中给左臂渗血的爱丽丝缠好绷带时,少女的心意再次藏不住了。她几乎是崩溃地喊出了那句久违的“我喜欢你”。
“我知道这很自私,我比你大四岁·,我还有一个女儿…我不该…我不该用你的人生作为我私情的赌注...”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约瑟夫的一个吻堵了回去。他带伤的嘴角尚且弥漫着血腥味,但在爱丽丝沦陷的心中却无比温暖。他紧紧抱住她冰冷湿透的身体。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爱丽丝能感觉到他同样剧烈的心跳,能闻到他战袍的火药味混合着年轻男性特有的温热气息。他柔顺地避开了她受伤的左臂,仿佛一只小猫依偎在这位他曾经敬仰的前辈怀里。
“我等这句话,”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一丝哽咽,“等了两年,爱丽丝·薇尔莉特,我最珍视的紫罗兰小姐。”一旁冰蓝色头发的伤员无语地注视着这一对秀恩爱的新情侣。
当爱丽丝牵着约瑟夫的手从前线撤下时,伊芙琳正在外婆的家门口的屋檐下默默地为母亲祈祷。那天又是雨天,柔和的水滴静默地浮在她双手合十的掌尖。淅淅沥沥的雨声没有掩过女孩对于母亲平安回家的喜悦。当约瑟夫右手撑伞、左手牵着爱丽丝的右手将其送回院子时,伊芙琳不顾屋檐外的瓢泼大雨,如一只灵活的小麻雀飞跃向母亲。“伊芙知道妈妈是英雄!约瑟夫叔叔…”女孩看着霸占了本该属于她的妈妈的右手的温柔叔叔,内心充斥着幼稚的嫉妒感,“算是个英雄。”她撇了撇嘴眼睛紧盯着这个抢走了妈妈的家伙。
老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爱丽丝的母亲珍妮·薇尔莉特微笑着走出门。“我的小心肝,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次回来好好歇会吧,别让妈再睡不着觉了。”她又转头看向一旁牵着女儿手的男人“你应该就是约瑟夫?我听爱丽丝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第一次见女友的母亲,约瑟夫的脸红成了柿子。“我…我是。”
珍妮脸上漏出了由衷的笑容。“我的爱丽丝交给你,我放心。你是这次击溃十字军的英雄。”
约瑟夫得到认可后又笑出了他标志性的酒窝。他牵着爱丽丝的手似乎攥的更紧,爱丽丝清清楚地感受到伴侣掌心柔和的温度。雨滴轻柔地打在伞上,屋内暖色调的灯光经过雨水折射慵懒地照在新情侣的胸膛。伊芙琳对于母亲的恋爱有些不知所措。她惊慌地跑向外婆。“我晚上住外婆家!”
珍妮的手轻抚着伊芙琳的脸颊。“好啊,伊芙,外婆给你做炸鱼薯条吃。”待两人回到屋内,约瑟夫仍牵着爱丽丝的手,脸上却显出一丝失落。“伊芙琳好像不喜欢我。”
“没事,亲爱的,她只是怕生。”爱丽丝的一个吻落在约瑟夫最美的酒窝上。
“如果有一天,我们结婚了,真的组成了家庭,我会不会不能做一个合格的父亲?我只比伊芙琳大15岁,又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约瑟夫一向炯炯有神的眼眸中此刻闪过了显而易见的失落与恐惧。可当爱丽丝的手放在他脸上时,那份恐惧又转化成羞怯,进而变成越界的欲望。
“你在担心什么,谁不是第一次做父母。我刚把伊芙琳带回家时连饭都不会做,每天只能去楼下餐馆盯着厨房偷师学艺。我那时候没有母乳,伊芙琳拱到我怀里要吃奶,我手忙脚乱地给她喂牛奶喝,情急之下奶又洒了我一身。你比我成熟稳重多了,自信一点。你啊,终究是个弟弟,让姐姐我带你学为人父母好了!”
约瑟夫又如饿狼一般吻向爱丽丝。两个人的舌头在雨伞的遮蔽下疯狂的交换温度。
那天晚上约瑟夫没有回家。当第二天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上时,窗边的紫罗兰盛开得愈加灿烂。
“原来,爱可以如那一晚一般,炽烈似火。”多年后爱丽丝回忆道,“我这株孤独的紫罗兰,终究还是名花有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