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临时休息室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丁程鑫反手带上门的瞬间,苏念听见自己心跳撞在门板上的回声。
迷彩外套的袖口还沾着靶场的沙砾,她攥着衣角往墙角缩了缩,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射击标靶——最中心的十环位置,弹孔密集得像片蜂窝。
丁程鑫“解释。”
丁程鑫将那本伪造的记者证拍在金属桌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靠在桌沿解作战靴的鞋带,动作利落得带着军人特有的压迫感,靴筒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惊得苏念往阴影里又退了半寸。
她飞快地在脑子里编织说辞,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外套上磨起的线头。
苏念“我……我是财经报的实习记者,听说今天有军企合作项目的视察,想混进来拍点素材……”
声音越说越轻,尾音几乎要被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吞没。
丁程鑫没接话。
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冷水,玻璃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往下淌。
苏念偷偷抬眼,看见他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水,作战服领口敞开的缝隙里,能瞥见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和记忆里那张泛黄的童年合照上,男孩晒得黝黑的脖颈线条隐隐重合。
丁程鑫“财经记者?”
他突然转身,玻璃杯被重重搁在桌上,水溅出的水花在桌面上漫开。
丁程鑫“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擅闯军事禁区,最高可判三年。”
苏念的脸“唰”地白了。她下意识地咬住下唇,牙齿陷进皮肉的痛感才让她勉强找回声音。
苏念“我真的不知道……是主编让我来的,他说只要拍到丁少主的照片,就能给我转正……”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几乎要哭出来,眼眶红得像被风揉过的兔子眼。
丁程鑫的视线落在她颤抖的长睫毛上。那上面还沾着靶场的尘埃,像落了只受惊的蝶。
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阴雨天,小丫头抱着膝盖蹲在军械库后的梧桐树下哭,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滚下来,砸在他递过去的大白兔奶糖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丁程鑫“照片。”
他突然开口,语气冷得像淬了冰。
丁程鑫“谁让你用这张照片的?”
苏念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她看见丁程鑫正用指尖点着记者证上的照片,指腹反复摩挲着背景里那棵老槐树的轮廓,动作轻得不像在触碰一张伪造的证件。
反倒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
苏念“这……这是我高中学生证上的照片。
她慌忙别开脸,假装整理耳后的碎发,指尖却不小心碰倒了桌角的金属台灯,“咔嚓”一声轻响,暖黄色的光晕突然漫过来,恰好落在她鼻尖那颗小痣上。
丁程鑫的呼吸漏了一拍。
灯光下那枚痣显得格外清晰,像滴落在宣纸上的墨点,和记忆中那个总爱偷摘他家院子里石榴的小姑娘,鼻尖沾着的石榴汁痕迹几乎一模一样。
那年火把烧得正旺,他在浓烟里抓住她的手腕往外跑,火光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橘红色,那颗痣就像粒被火烤得发烫的朱砂。
丁程鑫“抬起头。”
他的声音比在靶场时更低沉,带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苏念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像寒风里瑟缩的幼兽。她慢慢扬起脸,睫毛上沾着的泪珠终于坠下来,砸在交握的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
丁程鑫的目光掠过她泛红的眼角,掠过她紧抿的唇瓣,最后定格在她耳后那道浅浅的疤痕上——和当年被石榴树刺划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丁程鑫“年龄?”
他突然问,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规律的节奏,像在审讯室里审问犯人。
苏念“二、二十二……”
丁程鑫“籍贯?”
苏念“南、南城……”
丁程鑫“认识苏焰吗?”~
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名字是她失踪前的本名,除了那个在火海里消失的少年,本该再无人知晓。
她张了张嘴想否认,却在看见丁程鑫眼底翻涌的暗潮时,突然失了声,只能任由恐惧和震惊像藤蔓般缠上心脏。
丁程鑫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他伸手想去碰她耳后的疤痕,指尖在离皮肤还有半寸的地方停住,转而捏住了她散落在肩前的一缕碎发。
发丝带着洗发水的清香,混着靶场的硝烟味钻进鼻腔,奇异地熨帖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扫过苏念的耳廓,声音轻得像句幻觉。
丁程鑫“不知道?可你的眼睛告诉我,你什么都知道。”
挂钟恰好指向三点整,发出沉闷的钟鸣。
苏念在那瞬间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他捏着发丝的指腹传来的温度,在这密闭的空间里交织成网,将两个人都困在了这片忽明忽暗的光晕里。
她看见丁程鑫的喉结又动了动,作战服领口的阴影落在他下颌线,投下片深邃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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