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芒种那天,城里的雨像细针,一针一线缝着闷热。
老宅后院的排水沟却干得见底,只剩一条极细的蚯蚓,在泥里画S。
墨言希蹲下去,把半桶井水慢慢倒进沟里。蚯蚓抖了抖,继续写它的字母。
墨行贺撑着伞站在他身后,伞面有一滴雨没滑下去,悬在边缘,像不肯落场的音符。二
井水渗完,墨言希起身,袖口沾了泥点。
“种点什么吧。”他说。
“种什么?”
“种我们没种过的。”
墨行贺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得极小的车票——
那是去年维也纳返程的登机牌,纸质已经发软。
他把票撕成两半,一半写上“我”,一半写上“你”,
对折,再对折,折成两粒极扁的“种子”。
三
坑挖得很浅,就在蚯蚓写的最后一个S弯里。
两张纸种子被并排埋下,覆上一层薄土。
墨行贺用伞尖在土面轻轻画了一个 ∞。
雨恰好在这时落下第一滴,
砸在 ∞ 的交叉点上,
像给这个符号上了锁,又像把它打开。四
傍晚,雨停。
两人搬了竹椅坐在屋檐下,看那片刚被雨水抹平的土。
墨言希把耳机塞进墨行贺右耳,左耳留给自己。
耳机里是一段空白录音,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他们却同时听见——
蚯蚓翻身的声音,
纸种子悄悄吸水的声音,
还有极轻的“咚—咚—”,
像心跳提前在土里发芽。
五
夜里,月亮从樱桃树的枯枝间漏下来,
恰好照在那片新土上。
土里慢慢鼓起一个极小的包,
像一枚未响的音符,
又像一颗尚未命名的心脏。
六
第二日清晨,土包裂开一道细缝。
缝里钻出两片嫩叶——
一片背面印着登机牌的航班号,
另一片背面印着安检戳的日期。
叶尖相对,刚好拼成一个圆。墨行贺蹲下去,用指腹碰了碰那枚圆。
“哥,它比我们准时。”
墨言希笑,把掌心贴在他手背上:
“那就让它带我们飞。”
七
芒种之后,雨继续下,
土里的圆继续长,
长成一条看不见的航线,
把老宅的后院
悄悄连向
比远方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