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良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香樟树的叶子，在青石板路上打了个旋儿。张良背着双肩包站在中学校门口，抬头望了眼刻着“明德中学”四个字的牌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他手里捏着张新生报到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分班名单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红底黑字密密麻麻，张良的目光很快锁定了自己的名字——高一（1）班。

“同学，让让呗？”

一个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尾音微微上扬，像根羽毛轻轻搔过耳边。张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步，回头时，撞进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那人个子很高，穿着件松垮的白色T恤，牛仔裤的裤脚卷到脚踝，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他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拿着瓶冰可乐，瓶盖没拧紧，顺着瓶身往下滴着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谢啦。”男生冲他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然后把目光投向公告栏，视线扫了几圈，很快停在某个位置，“哟，一班。”

张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自己名字旁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刘邦”两个字。字迹张扬，带着股说不出的随性，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倒是很像。

刘邦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他背着的双肩包和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上顿了顿，挑眉道：“新同学？也是一班的？”

“嗯。”张良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清清淡淡的，像山涧里的溪水。

“那巧了，”刘邦把手里的可乐往他面前递了递，“认识一下，我叫刘邦。”

瓶身上的水珠沾了点凉意，张良的指尖碰到时，下意识地缩了缩。他没接可乐，只是微微颔首：“张良。”

“张良？”刘邦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觉得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好名字。走了，张同学，一起去教室？”

说完，也不等张良回应，他就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步伐闲散，却莫名让人觉得很有存在感。张良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几秒，还是跟了上去。

教学楼里很热闹，到处都是穿着崭新校服的新生，叽叽喳喳的声音像一群刚出笼的小鸟。刘邦显然很适应这种氛围，走在路上，时不时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初中就认识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都笑着应下来，嘴里还能插科打诨地回几句。

张良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安安静静的，像个游离在热闹之外的影子。他看着刘邦和别人说笑时飞扬的眉眼，心里忽然有种预感——这个叫刘邦的男生，或许会成为他高中生活里，最不一样的存在。

高一（1）班的教室在三楼最东边。刘邦大喇喇地推开教室门，找了个靠窗的后排位置坐下，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冲张良扬了扬下巴：“这儿没人，坐这儿？”

张良看了眼那个位置，窗外正好能看到学校的篮球场，视野开阔。他点了点头，走过去放下书包，拿出崭新的课本，一本本整齐地摆在桌面上。

刘邦侧着头看他，看他把书本按大小排列得一丝不苟，看他拿出纸巾仔细地擦了擦桌面，看他推了推眼镜，翻开语文书开始预习。阳光照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把他纤长的睫毛勾勒出一圈金边，显得安静又认真。

“我说，张同学，”刘邦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胳膊，“你这么认真，是打算当学霸啊？”

张良的笔尖顿了顿，抬眼看他：“预习功课，不是应该的吗？”

“是是是，应该的。”刘邦笑着举手投降，眼神里却带着点促狭，“那以后我要是有不会的题，可就全靠你了啊，张学霸。”

张良没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书，耳根却悄悄地泛起了一点红。他能感觉到身边那道毫不掩饰的目光，像夏日午后的阳光，热烈又直接，让他有些不自在，却又莫名地，不讨厌这种感觉。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教室里的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班主任走进教室的时候，刘邦正用课本挡着脸，偷偷地在草稿纸上画小人，画得歪歪扭扭，却一眼就能看出是刚才在门口跟他打招呼的那个胖子。

张良用余光瞥了一眼，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快得像错觉。

他知道，高中这三年，有了身边这个叫刘邦的男生，大概不会太无聊了。